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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秀山边陲传奇小说《深山咒》(全书共42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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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8 10:08: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章   野狼洞

黄树林从麻疯村回来后,决心去黑蠎洞探险,黑蟒洞里藏着娃儿香!

他没有与姐姐和赵刚商量,他准备了电筒和绳子,趁黄叶子和赵刚去赶场,带着亮子去了麻疯村的黑蠎洞。

黑蟒洞在麻疯村的后面,在深山密林里。这个洞正如杨大姐描述那样,一条小河流进洞口,洞口很大,七八十米高,洞口的顶上,悬挂着一排长长的尖石头,像是蟒蛇的尖牙。哗啦啦的河水流进大洞后嗄然无声,水声被洞中的深潭吞没。

他和亮子慢慢步入了幽深的大洞。亮子一进入洞子,就在洞里的大石头上兴奋地跳跃,好像回到阔别多年的家。

黄树林打着电筒,沿着深潭边往前走。

他果然看见了一个大厅,大厅很高,中间是深潭。岩壁上有几个小洞,溪水从小洞里流出,汇入深潭。流水的小洞口到深潭之间有一段斜坡,斜坡是一种光滑的钟乳石,白晃晃的。溪水流到乳白的钟乳石上,电筒光照在上面,像是一段滚动的金缕白云。

黄树林把绳子捆在腰上,叫亮子拉住绳子的一端,他独自挪步去看那几个流水的小洞口。他艰难地挪到小洞口,用电筒仔细地照看。在第二个洞口的岩壁上,他看见了娃娃鱼的岩画。他大声喊起来,“亮子,你过来!” 他叫亮子在有岩画的小洞口握着绳子等他。

洞口很小,不到一米高,水流湍急,溪水冰冷。

黄树林弓着腰钻进了洞,他在水里匍匐前进。开始,他的头可以露在水面,用一只手举着电筒艰难地前进。慢慢地,洞口变小了,他要潜水逆流游泳才行。黄树林冷得牙齿直发抖,水流湍急,前进甚是艰难,他只得退出洞外。

他明白了,为什么是娃娃鱼把娃儿香运出来,人是游不进去的。

是否可以找到其他入口?娃儿香肯定是放在干燥的洞穴里,应该有其他的入口。他想起田家寨的雷公洞,那里也有娃娃鱼的岩画。那里是不是有入口呢?

黄树林和亮子从黑蟒洞回来了。

从此,黄树林对山洞入迷了,他经常跟着亮子去攀岩钻洞,出工越来越少。他对毛子队长说,他在跟亮子学习采中药。毛子队长说,采中药没有工分哟。黄树林说,不要紧,我将来要当郎中。正当黄树林跟着亮子打得火热时,亮子出事了。

那一年的深秋,庄稼已收割完了。田家寨的老乡有条不紊地忙着秋后的活路。田郎中带着亮子到乌鸦岭麻疯村去。

麻疯村里大部分病人已经痊愈了,有些人离开麻疯村回老家去了。有些人虽然病好了,可是脸上手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他们不敢回老家,继续留在麻疯村过日子。杨真真协助田郎中,给少数没有痊愈的麻疯病人熬制中药治病,她和麻疯村的人一起种植烟子花,卖烟子花给重庆中药厂,生产中药。

那一天,秋高气爽。田郎中告诉杨真真,他要带亮子去野鸡岭採几味中药。杨真真说要和他们一起上山玩。田郎中欣然答应。

亮子身强力壮,他背着杨真真,杨真真在亮子的背上笑个不停。一路上,亮子唱着山歌,阵阵秋风掠起,路边的野菊花,粉的白的黄的,拂起清香的味道。

野鸡岭是一个荗密的山岭,没有人去。那里中药很多。他们三人到了山顶,看山下,麻疯村的良田美池,农屋小宅;看远方,崇山峻岭,火红灿烂,美不胜收。杨真真说,太美了,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去挖药吧。

田郎中和亮子到附近的林子里挖药去了。

他们离开杨真真大约半个小时,突然,亮子像是听见什么声音,扔下手上的镰刀和草药,转身向山顶狂奔。田郎中跟着亮子拼命跑。田郎中气喘嘘嘘的跑到山顶,一幅恐怖的景象在眼前:只见亮子赤手空拳的与几只野狼博斗!田郎中冲上前,用手上的镰刀奋力砍杀。有一只狼扑在亮子身上,咬住了亮子的咽喉,亮子倒在地上。田郎中奋力一刀砍过去,狼的一只后腿被砍断飞出一丈远,那只狼掉头逃窜,剩下几只狼跟着跑了。亮子倒在血泊之中,杨真真躺在不远的地上,已经断气。

"真真!真真!"

"亮子!亮子!"

田郎中嘶声力竭地喊。

秋风呼啸而起,群山震颤,红叶纷纷飘扬!

荧火虫,快飞哟!
飞回来,我要你!
荧火虫,快飞哟!
飞回来,我要你!

亮子和真真走了不久,田郎中的老妈妈也园寂了。老阿婆走得很平安,是在一个早上,她没有起床。

田郎中按照土家族的丧礼,将老妈妈埋葬了。左邻右舍的乡亲聚集在田家寨的社屋坝子,为老人的亡灵送行。几个老乡敲响了土家人的老锣鼓,几十个乡亲在锣鼓下跳起摆手舞。

社屋坝子中间烧了一堆火,众乡亲围着篝火跳舞,他们不笑,奋力地跳。三个知青第一次见识了舞蹈“燕儿衔泥”。当大家的摆手舞跳到高潮时,锣鼓震耳欲聋,乡亲们丢下一张手帕在地上,田郎中一步一步地摇摆着过来,他叉开双腿,慢慢将腰部向前面弯下,双手向后翘,像燕子的翅膀,跟着鼓点,扑哧扑哧的舞动,嘴贴在地上,将手帕衔起,众人欢呼喝釆。乡亲们大唱亡人歌:

打不起豆腐送不起情,敲一夜锣鼓陪亡人。
宰不起肥猪摆不起桌,跳一夜摆手送神灵。
哟哟吔!吔哟哟!

田郎中埋葬了老妈妈。过了几天,下雪了。

田家寨的冬天不是特别冷。冬天的雪不大,薄薄地盖一层。太阳一出来,白雪皑皑的一片,白色的山岭,白色的村庄,白色的炊烟,家家户户都在做早饭,毛子队长的吆喝声沉默了几天了。这是农闲的日子,全村子都休息了,要过年了。

早上,黄叶子从被窝里爬出来,被子上有一层薄薄的雪花,是昨晚上下雪时,从屋子外面吹进来的。稀拉拉的木板墙只有一人多高,从木板墙到房顶黑瓦之间,有一米多高的敞亮空间,什么遮拦也没有,秋天的树叶,冬天的雪花,随便什么可以被风吹的东西都要轻松地进来转一圈。黄叶子把被子拿起来抖了一下,把雪花抖落下来。

十七岁的黄叶子对寒冷没有什么恐惧,她的床上铺了一尺厚的干谷草,还挂了蚊帐,睡觉时关上蚊帐,相当于关上了一个小屋子的门。黄叶子喜欢把煤油灯放在蚊帐里,看一会儿书,写一段日记。睡觉前,她喜欢给弟弟咕噜几句话。弟弟和赵刚住在隔壁一间,那不挡风的稀木墙更是不挡声音。弟弟爱听鬼故事,黄叶子信口开河编一段,直到听到弟弟和赵刚打起呼噜,她才停讲。

吃过早饭,黄叶子看见田郎中背着背篓,往后山走。

“田郎中,你去哪里呀?” 黄叶子脆嘣嘣地问。

“我去山上转转,找野猪。” 田郎中回答。

黄树林在屋里一听到野猪二字,立即拿起一把砍柴的镰刀跑出门。黄叶子也扛起一把锄头,跟了上去。

他们三人结伴而行。田郎中的背篓里有夹野猪的铁匣子,还有镰刀斧头家什。

太阳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山,白雪在阳光下金光灿烂。山上的空气清新得让人心醉。黄叶子忍不住吼了几声山歌:

太阳出来啰呐,
喜洋洋啰喂!
拿起扁担啷啷嗟,咣嗟,
上山岗吔,啷啰!

宁静的山岗,歌声惊动了雪地上晒太阳的小动物。田郎中仔细地观看雪地上的脚印。一会儿,他认出了野兔子,狐狸的脚印。

田郎中的心情不错,说起了娃儿香的事情,他想寻找娃儿香的秘方,亲自制作。

他们三人边走边说,朝乌鸦岭麻疯村的方向走。这是黄叶子第一次去麻疯村,她心里有些紧张。

黄树林想到亮子在那里丧身,他心里有些凄凉。

田郎中查觉到了,他劝兄妹俩不要跟随他了。黄树林说,我们今天没有什么事,到山上转转挺好。

他们爬上了一个小山顶,这里万赖俱寂,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小山顶上有一棵松树,弯曲的姿态像一个伤心的女人。松树旁边有几株權木,鲜红透亮的小红果从白雪里露了一些出来。田郎中走到小红果跟前,摘下几枝,给黄叶子,"这是马奶子,甜得很!” 黄叶子提起果子枝一看,沉甸甸的小果子,密密麻麻的吊挂在小枝上,粒粒像葡萄,红得像奶头。黄树林吃了一大串,走到一边去小便。他突然看见地上有野兽的脚印。“快来看!” 黄树林叫了起来。田郞中跑过来一看,说是狼的脚印。田郎中仔细看了一阵子,大叫:"杂种!找到你了!”

田朗中说,这是三只脚的脚印,这是咬死亮子的那只野狼。

亮子和杨真真被野狼袭击,田郎中与狼奋力拼搏时,他砍掉了一只狼的后腿。田郎中断定这只断腿狼还活着。好啊!今天是我报仇血恨的日子。

田郎中说,这个小山顶离亮子出事的地方很近。

他们三人顺着狼的脚印,一步步走进林子。走了一阵,看见了一个岩洞,洞口约有一米多宽,两米高。洞口有一些的脚印,这是狼窝。

田郎中把背篓放下来,取出一把锋利的斧头。黄树林握着一把镰刀,黄叶子握着一把斧头。田郎中吩咐兄妹俩站立在洞口的两旁守候。他转身跑到林子里。

一会儿,田郎中找来一些干柴堆在洞口,他说,先用火来熏它们。

他们烧起了火,加了不少的柴,火烧得很大,浓烟灌进了狼洞子。

一声声的狼嚎在洞穴里响起。

狼嚎嘶声竭力,惊天动地。

他们继续烧火,火呼啦呼啦地响。

狼嚎慢慢停止了。

火焰慢慢小了。

突然,一只黑影从洞穴里冲出来,跨过柴火堆,冲到离柴火堆一两米远的黄叶子面前。黄叶子看见两只凶狠的绿眼睛,一张血盆大嘴,一只焦臭的黑妖怪站在她的面前。黑妖怪奋起一跳,直扑黄叶子的咽喉。田郎中用尽一生的力气,将斧头砍向黑妖怪。黄树林也从空中跳起奋力砍下。黑妖怪在黄叶子面前猛然被砍倒。他们三人对准这条大黑狼,被烟子熏得像木炭一样黑的大黑狼,奋力砍杀。大狼断了气,这是一只三只脚的大黑狼。

他们三人跑进洞穴里,看见地下伏着四只奄奄一息的野狼。田郎中用斧头狠狠地乱劈,狼血四溅,流了一地。黄叶子和黄树林从狼洞里跑出来,他们俩累得精疲力尽,气喘嘘嘘地坐在雪地上。他们听见田郎中还在洞穴里乱砍。

他们等了许久,田郎中疲惫地出了洞。

田郎中说,完事了!

这时,是下午了,他们三人都肌肠辘辘的。田郞中建议去旁边的一个地方里看望一下瞎子婆

这个地方离麻疯村不远,有两家房舍。瞎子婆是一个老巫医,田郎中常去看望她,与她切磋一些医道。

他们三人刚走进房舍,两条大黄狗冲了出来狂叫。一个头上盘着黑头巾,身穿黑粗布衣的老太婆,打开房门,把狗吆喝了一顿。田郞中迎上前,“瞎子婆, 我们饿歪了。整点吃的。” 瞎子婆有一只眼睛瞎了。她看见来了客人,笑眯了。“有有有!今天整腊肉给你们吃。” 瞎子婆麻溜地烧火煮饭,一只锅煮米饭,一只锅煮腊肉。两孔灶口柴火烧得红红的,热烟子从灶口冒出,冲上灶台上方的屋梁子上。屋梁子上满满地挂了几十条腊肉,巳经被烟子熏得漆黑,热烟子一熏,油珠子冒了出来,亮晶晶地闪光。黄树林第一次看到一个农民家里有这么多的腊肉,黄树林的心,欢喜得砰砰跳。这个地方,离麻疯村近,人又少,公社的屠夫不到这里来杀猪,瞎子婆他们自己杀猪,不上交肉给公社,所以这几十条大块块腊肉乐悠悠地挂在灶台上空。

“哎呀呀,你们三个人去洗洗手,满身腥臭!怎么一身的狼腥臭味?” 瞎子婆嚷叫起来。

他们三人跑到雪地里,用雪洗手洗脸。

他们回屋一看,鸟啦!这一大碗油嘟嘟的腊肉,三碗白亮亮的米饭。他们美美地吃起来。黄树林觉得进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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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9 10:3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章  洗澡堂

三个知青在田家寨扎根落户,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麻疯村的病人卖烟子花给重庆中药研究所,很来钱。知青就在自留地里种了烟子花。烟子花终于开花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卖烟子花,就返城了。那是1972年。

知青走了不久,田郎中开始活动调进重庆。他研制的麻疯病中成药是重庆中药研究所的金字招牌,他顺利地被调到了重庆中药研究所工作。他带着12岁的秀秀离开了田家寨,他们俩的农村户口正式转变为城市户口。

黄叶子离开农村,到了重庆发电厂。那一年,黄叶子十九岁。

重庆发电厂是一个燃煤火力发电厂,在重庆九龙坡区,长江边上。黄叶子被分配到电气运行车间,做学徒工,每月工资18元。她的工作是监视发电机,变压器, 输电线路的运营情况。每天工作八小时,三班制,要值夜班。

黄叶子的宿舍,二十平方米,里面住了八个学徒工人。八个人上不同的三班制。宿舍里总是有人上班,有人睡觉,你进我出,不得安宁。

宿舍里,有两个女生是发电厂的蓝球队明星,她们的待遇好,只上白班。黄叶子下了夜班,回到宿舍,钻进被窝,放下纹帐,刚刚进入梦香,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把她吵醒。两个蓝球队明星中午下班,展示新款的半高跟皮鞋,隔壁的人也来观望,一屋子人兴高采烈地大声说话。

"轻点声!"黄叶子愤怒地吼。

屋子安静了一分钟,嘻嘻哈哈的声音又响起,黄叶子又吼,没有用了,吼声被嘻哈声淹没。

黄叶子非常想念田家寨的房子。那个墙板稀疏的木房,风吹进房间,风声柔美安宁。这里是喧闹的世界。

宿舍里有一个年龄大一点的老单身女人,又黑又瘦,小眼睛透着凶光,脸上有几粒麻子,人们背后称她崔麻婆。崔麻婆的小喽啰们很多,她一回到宿舍,就有一群学徒工尾随,吱吱喳喳地要她讲新鲜事。黄叶子在极度困乏之中,关上了自己的纹帐,略听一些情节,沉入梦香。

崔麻婆的声音不是很大,她的故事稀奇古怪,每一个故事里的角儿都是发电厂的人。

有一天,崔麻婆又讲起故事来。

你们晓得李小燕噻?燃煤车间的那个新学徒,走路不抬头,眼睛不看人的那个病壳壳。我早就注意她了。在洗澡堂里,几十个人洗澡,光条条的一堆人,她最白,白得像根冰棒棒。白不算啥子稀罕,稀罕的是她洗澡时,不脱内裤,穿着内裤洗澡,我不信玄,我悄悄盯住这个白骨精,看她究竟有啥夭娥子?啧啧,昨天,洗澡堂里人不多,她洗完澡,躲到角落换内裤,妈呀,我看得一清二楚呀,她的屁股上有一根尾巴!一根黑毛毛的半尺长的猪尾巴,嚇死个人了。

"真的呀?""怪不得她阴阳怪气的。""啷个不去医院割了嘛?"大家七嘴八舌,兴奋不已。

崔麻婆的很多故事都是从洗澡堂子里开始的。

洗澡堂子是发电厂的一个宝地,那里洗热水澡不收钱,一天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哗哗流的热水龙头挂在一间二十平方米的没有任何摭栏的房间上方,几十个人一起洗澡。有时候,人太多,水龙头不够,就两三人合用一个水龙头,两三人光溜溜地挤在一起。王麻婆喜欢在澡堂子里暗中窥视每一个人。

有一次,黄叶子正在洗澡,崔麻婆赤裸裸地走到她的面前,不客气地说了一声:"挤一下。"崔麻婆又黑又瘦的身子,扁平的胸部像一扇旧门板,两颗焉不拉唧的奶头好似两颗生锈的黑钉子歪歪地钉在木板上。她挤在黄叶子身边,共用一个水龙头,黄叶子很不舒服。崔麻婆的两眼不停地扫描黄叶子,尤其是看到了黄叶子发育丰满的身体,黄叶子感到了危机。

崔麻婆的新故事第二天就出笼了,这个故事飞快地传到黄叶子耳朵里,黄叶子气得想把崔麻婆捶死。崔麻婆对人讲,我一看黄叶子,就晓得她的处女膜是破了的。她在农村当知青,不晓得跟好多男人睡过觉?不和男人睡觉是长不出白胖奶子的。崔麻婆为她扁平的木板胸房找到了理由。

黄叶子再也不理崔麻婆。下了班,她宁可乘火车回家,也不回宿舍睡觉。 女工宿舍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幸好,黄叶子上班的班组是一个温馨的小集体,上班的时候,黄叶子是快乐的。

黄叶子的工作班组有十个人,技术员廖和平,大学生,班长陈大年,其余的是老工人和新工人。廖技术员和陈班长是黄叶子的重要的启蒙老师。

先说廖技术员。

黄叶子进工厂前,只在学校里完成了初中一年级的课程。她虽然看了一些世界名著,那些也是文艺作品,她对工程和电工基础是一无所知。第一天上班,面对电气控制室内的各种各样的仪表,黄叶子傻眼了。

廖技术员,重庆大学电力专业的一个高材生,面对这个只有初中水平的学徒,苦不堪言,这哪里是一句话两句话的功夫呀?这是从初中教到高中,教到大学,教完全部电力专业基础,这可是要把口水说干,干到海枯石烂的苦累活儿。廖技术员苦丧着脸,严肃地对黄叶子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讲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我绝不讲第二次。黄叶子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养成了认真听讲的习惯。

每天上班,廖技术员一本正经地给黄叶子讲十五分钟的理论课,讲电压、电流、电功率、发电机原理、高压输电线自动控制等等。他的口才极好,简明扼要,指定了书让黄叶子看。上班时间,工人的任务是监视各种仪表,仪表哪里需要一直看啊?过一会儿,看一下,用笔纪录一下就行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看书,可以和师傅们聊天。没过几个月,黄叶子掌握了各种仪表,对电工基础开始入门了。黄叶子如饥似渴地学习,电的亮光把黄叶子沉睡多年的大脑照得通亮,廖技术员把黄叶子从贫穷的田园山村引入到了浩瀚的科学世界。

陈班长是从农村出来的,在发电厂工作若干年,老婆和孩子在农村。他个子高大,英俊,说话声音洪亮,用词适当,对人友好,骨子里透着当官的风范。黄叶子碰到陈班长是老天爷赐的福气。

1972年夏天,大学恢复招生了。那时,大学还没有恢复考试录取制度,上大学是由各个部门推荐选拔学生。那一年,重庆发电厂有五个上大学的名额,发电厂有两千多名工人,年轻工人有五六百人,报名上大学的有两三百人。黄叶子的电气运行车间有一个名额,有五六十个年轻人报名。黄叶子报了名,没有被选中。因为这五六十个人里,有车间的先进工作者,有车间的团支部书记,还有新提拔的班长等等,他们都是电气车间的辉煌顶尖人物,黄叶子什么都不是。

黄叶子心思重重,闷闷不乐。

那一天是上深夜班,值班时间是从晩上12点到早上8点。班组人员在值班室坐了一个夜晚,早上六点要例行出外检查变压器和油开关等等,谁都走不动了,每个人都瘫成烂泥一团,大家疲倦的眼皮裂开一个小缝,互相扫描,看谁有体力去外面例行工作?黄叶子站起来,说,我去外面检查。陈班长也起立了,他们俩一起走出控制室。

外面很冷,寒风凛冽,天色矇矇亮,天上飘落着煤烟灰尘。

"黄叶子,出了什么事吗?这些天,你怎么不高兴?"

"陈班长,我想上大学。"

"上大学是好事呵。"

"大家不选我。"

"努力啊。"

"怎么努力?"

陈班长笑了,他说:"我教你两条绝招。"

"什么绝招?"

"第一条,交朋友。"

"这,…"黄叶子立即意识到了,这正是她的软肋。她下了班就逃离工厂,不回宿舍,不交往朋友。是啊,没有朋友,没有群众,哪有选举的基础?

"黄叶子,其实交朋友是一件快乐的事。你帮朋友的忙,朋友帮你的忙。"

黄叶子浑身突然起了一阵子鸡皮疙瘩, 陈班长是在批评她了。这个陈班长,据说在部队当兵时,是个侦探员,他看人的眼光与众不同,炯炯有神。

"第二条呢?"黄叶子问。

"第二条:不交男朋友。"陈班长说。

陈班长说,工人的一生,没有什么错误可犯,没有什么才华可展,大家都是普通人。可是男女那点事,会掀起狂风巨浪,把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毁灭了。男女那点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传播,夸张,评论,歪曲,最后你被淹死在口水海洋里。可不是吗?黄叶子想起这几日,电气二班组的王小红,正在和锅炉车间的张大个子谈恋爱,王小红的前男友来找王小红,王小红当着众人面,大骂了一顿前男友,叫他滚蛋。哦,这不得了。工人群众气愤了,工人群众喜欢这位老实巴交的眉清目秀的穿着军装的前男友。群众的意见越来越强烈,要求王小红和张大个子分手。王小红犯下了"见异思迁"的错误,张大个子犯下了"破坏军婚"的罪行。

黄叶子细细回味陈班长的两条绝招:交朋友,不交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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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0 10:4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章 (1节)  黄桷垭小街

黄叶子在陈班长指引的"交朋友"道路上用心前进。她随身携带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要办的事情,例如:周师傅:买成都火车票一张,张师傅:第三人民医院放射科挂号,等等。

她的同学从农村调回到城市,分布在各个部门工作,铁路局、医院、电影院、百货大楼等等。比如,百货大楼的朋友告诉她,正在卖一种白布,一尺布票可以扯三尺白布,合算。黄叶子跑去问电影院工作的朋友,要不要买白布?电影院正上演北朝鲜的"卖花姑娘”,电影票紧俏,黄叶子跑去问医院工作的朋友,要不要买电影票?那年头,干什么事都要靠熟人,走后门。黄叶子在熟人中穿梭周旋,编织网络,广交朋友。她慢慢发现,这种努力相当复杂费精力,但是喜悦。

1974年春天,黄叶子再次申请上大学,车间有五十几名年轻人报名,她被广大群众选举,进入了前五名。妈呀,这是几百个工人投票选举的呀,这比科举考试更难,是一埸过硬的人际关系战争。历史上有科举,武举,这种群众推荐算是什么举?可称之群举?

最后一关,是由车间主仼和副主任投票,从五名候选人中选出一名。电气车间有正副六个车间主任。让六个主任支持黄叶子,比登天还难。有个副主任放出话,“黄叶子是干部子女,我们应该优先考虑工人子女。”

下了班,黄叶子登门拜访这位副主任。此人天性生硬,他开门一见是黄叶子,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黄叶子大气不喘,"史副主任,我有重要事情向你汇报。"她开门见山,对这位副主任讲述了她想上大学的願望,讲述了这几年的遭遇,讲述了父母亲的现状。一个21岁的年轻人,不卑不亢地站在门口,胸有成竹地讲啊讲。她打动了这位史副主任,史副主任转身给她倒了一杯开水。

黄叶子厚着脸皮,逐个地登门拜访,对每一位车间干部"汇报思想"。她豁出去了,为了上大学,她上刀山下火海。终于,1974年初夏,黄叶子赢得了电气车间的最后选拔,她将被保送到重庆大学。那时的大学生,称为工农兵学员。工农兵大学生是中国字典的一个新名词。

那一天,黄叶子心情特别地爽,她把医院的上大学的身体检查报告带回宿舍,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她故意把妇科检查结果的那一页放在最上面。她上床睡觉,放下纹帐,她静静地等待崔麻婆来偷看,偷看那几个清清楚楚的字:处女膜完好无损。

黄叶子的仕途之旅近在咫尺,弟弟却走了另一条不归之路。

两年前,黄树林和姐姐一起回到城市,他在重庆一家中药厂当工人。他每天乘渡船过长江,到重庆南岸的中药厂上班。中药厂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一家手工作坊,六十多个工人,几乎全是妇女。中药厂生产中成药,什么乌鸡白凤丸、桑桔感冒片、牛黄解毒丸等等,走进中药厂,就闻到强烈的中草药味道。

黄树林每天和十几个大妈,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一个圆圈,每人穿戴一致,头戴蓝布帽子,手臂长袖套子,胸挂长围裙,埋头整理中草药。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十几个老妈子从来不在乎这圈子里还有一个血气方刚的未婚小伙子,她们的龙门阵百分之百是女人的事:月经失调,分娩生孩,婴儿喂奶,男人阳刚补药等等。每人每天重复同样的故事,讲话的人津津有味,听讲的人专心致志。她们的肥屁股在小板凳上扭来扭去的,小板凳吱嘎响。她们会说,我的那个来啦,坐着真难受。女人身上的那股浑浊的味道,夹杂着面前的草药味,黄树林被熏得头昏胀脑的,他一天也呆下去了。

去哪里?他与姐姐商量,黄叶子劝他努力争取上大学。黄树林叹息万千,这谈何容易?他们药厂和其他两个小药厂一起,只分配到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在这污浊的市俗小作坊被这群肥婆老妈子推荐上大学?岂不是要被她们作弄到死。

中药厂附近有一条小街,名字叫黄桷垭,小街上有几个小摊贩。黄树林一个月挣18元钱,他常常去小摊贩买些零食吃。他最喜欢的是张光头卖的鲜肉锅贴。张光头肥头大耳的,手脚麻利,一边包饺子,一边在大铁锅上烙饺子,口里还大声喊:“锅贴,5分钱一个!" 有一天,黄树林约赵刚来光顾这个小摊子。他们俩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平展展的大铁锅,大铁锅上面放了几十个肉饺子,饺子油滋滋地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张光头转过肥胖的身子,去包饺子,说时迟那时快,黄树林和赵刚迅速地伸手到大铁锅上,抓起滚烫的饺子塞进嘴里。张光头转过身来放饺子,他们俩人嘴巴紧闭,泰然自若,饺子早巳美美地落进肚子。他们在那里站了好一阵子,每一次张光头一转身,他们就偷一个饺子吃,张光头转过身来放饺子时,丝毫看不出饺子失踪的痕迹。他们俩在偷取饺子的同时,已经熟练地移动了剩余饺子的位置,铁锅上的饺子排列得整齐有序。

吃罢锅贴,黄树林带赵刚去小街上的粮店,参观"病西施"。粮店有一个柜台小妞,长得水灵灵的,梳着长辫子,白白净净的皮肤,愁容满面。整个这一条小街,黄树林只发现了这一个景点,给她起个绰号"病西施"。他们俩走进粮店,假装瞅大米和面粉的价钱,赵刚迅速地看了"病西施"两眼,翻了一下眼皮,走出粮店,说一般般。他俩一前一后在小街上溜达一阵子,烈日炎炎,无聊透顶。

赵刚在他父母的单位,重庆情报研究所当学徒工。赵刚的父母是留学苏联的高级知识分子,如今,他们已经恢复了工作。赵刚的工作是管理研究所的广播站,每天按时放广播,另外还干一些打杂的事。他最喜欢的事,是放电影,他最兴奋的事,是放错了电影。有一天,他给研究所的职工们放了一部电影,《天山上的红花》。第二天,全体职工都在小声地议论,"怎么一回事啊?看不懂这电影啊。电影中间,明明把地主抓住了,怎么电影结束时,公社的羊子全被地主毒死了?"赵刚赶快检查他的电影机子和电影胶卷盘子。哎呀,是他昨晚上放电影时拿错了胶卷盘子,电影的故事顺序被搞乱了。幸好,研究所的职工是知识分子,他们好面子,简单的问题谁也不会去寻根刨底,这种看不大懂的电影更不能认真地讨论。知识分子的喋喋不休的小声议论,像蜜蜂的嗡嗡声音,在研究所里飞掦了一天,赵刚心里快乐无比。

黄树林每天中午,乘午休时间,独自在黄桷垭小街上走过去走过来,像一只无头苍蝇,百般无聊。有一天,在大街的一个电线杆上,黄树林看见一张发黄的小广告。上面写着:

寻求工作对换:本人在重庆地质勘探队105小分队工作,常住酉阳县龚滩镇值班室,目前负责收集乌江一带地质矿产资料。本人想调回重庆南岸区工作,照顾家庭,特此寻找自愿工作对换者。

请联系重庆南岸黄桷亚23号,王大军。

黄树林大吃一惊,地质勘探队的工作?酉阳县龚滩镇?这不是老天爷在帮我吗?他撕下了这张广告,立即找到了王大军。

病歪歪的王大军,腊黄的脸,见到黄树林,赶紧递上香烟,笑得合不拢嘴,一口的黑牙齿露在外面。王大军介绍了他的工作,他在大山里采集矿石样本。这是一种流动性的工作,每个地方干一阵,完成了地质勘探任务,就要调换到另一个新地方。有时是一个小组的人一起工作,有时是独自一个人工作。这次任务是独自一个人,在酉阳的龚滩镇,收集考查附近大山的矿石。黄树林一听,暗暗叫好,喜出望外。

黄树林很难为情的向王大军介绍了他的工作。他是每天坐在小圈子里整理中草药。王大军连说要得要得。王大军渴望一种可以坐着的工作,他不在乎坐的是皮沙发还是小板凳。

王大军带黄树林去了地质勘探队。勘探队的小头目看到黄树林强健的体魄,欣然同意,一个弱不禁风的王大军换一个血气方刚的黄树林,千值万值。殊不知,中药厂的人事干部看到王大军的皮包骨头的模样,一口否决。

黄树林急了。这可怎么办?父母亲帮不上忙,他们还在接受审查,工作岗位还没有恢复。赵刚和黄叶子的那些人脉仅仅是些卖火车票卖电影票之类的,工作调动的事不那么简单。

过了几天,黄树林在中药厂里偶然遇到了田郎中,俩人大为兴奋。田郎中在中医研究所工作,他出差到这个中药厂办事。田郎中和秀秀就住在黄桷垭小街上,离中医研究所很近。

一个星期天下午,黄树林,黄叶子,还有赵刚,三人一起去田郎中的家作客。

田郎中的家让他们惊讶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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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1 09:47: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章(2节)   壮士去兮

田郎中的新家,说来话长。

田郎中安家之前,抽空去酉阳县看望了冉大爷。

冉大爷八十多岁了,身体硬朗,在酉阳县城里住一个独院,过着逍遥法外的日子。他有钱,用钱打点各路神仙,周围的人对他和气一团。

冉大爷对杨真真和亮子的死讯没有什么震惊和悲痛,他叹了一口气,"这是归属。"

他对田郎中的工作调动很高兴,他拿出两百元钱给田郎中,说:"城里安个家需要钱,给你小女儿买些衣服。"两百元钱在那个年代是一个大数目,田郎中去工作的工资,每月是三十二元。

冉大爷又拿出两根黄金,委托田郎中去重庆磁器口一家当铺,找他的老朋友周师傅,把黄金换成现金,带回来。

"田老弟,你可千万要小心。这年头,我只有悄悄地找周师傅帮忙。"

"冉大爷,你哪里弄来的黄金?"

"大山里。"冉大爷坦然回答。

“大山里?” 田郎中会心地笑了。

田郎中到重庆后,在磁器口当铺找到周师傅。

“龟儿子的!冉老头还没有死哇?好久不来找我了。” 周师傅拿着金条乐开了花。周师傅有一颗明晃晃的大金牙,他把金条在嘴里咬了一下,取出来,看一眼,继续咯咯地笑。

周师傅递给田郎中一个涨鼓鼓的牛皮信封,说,"给冉老头的,老价格!给他说一声啰,多换些嘛,他不要把金鱼儿都带到棺材里了。”

田郎中把牛皮信封放进人造革黑包里,拉上锁链,正要告别,一个小伙子气冲冲地进门来。"妈那个X!老子的车子又熄火了。” 这是周师傅的小儿子,周三根。周师傳说:"那个烂车子,丢了算球了。” 周师傅转身跟着周三根出门,田郎中也跟了去。

门外不远处,停了一辆军绿色的摩托车。

周三根坐上摩托车,试图启动摩托车,发动机有气无力地响了两声,再没有出声了。

田郎中上前仔细观看摩托车,说:"这是国产的幸福250,这车是几缸的?” 周三根说:"不晓得。"田郎中又问:"你换过机油吗?” 周三根举起手摸脑壳。"没有换过。” "你看看,这车跑了三千多公里了,你咋个不换机油呢?你去买机油,我来帮你换,然后再试发动机?”

那天,田郎中把摩托车换了机油,还清理了发动机的一些小部件,修好了车子。周三根当下表示要赠送一辆摩托车给田郎中,是朋友的一辆旧的嘉陵牌,也是不能启动了。田郎中大喜,一点儿不推却。骑摩托车是他的喜爱,年轻时,他在国民党参加训练时,特别喜欢骑摩托车,那是美式的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大,爽快极了。

重庆是个上坡下坎的城市,市内看不到自行车,小汽车也少,摩托车畅通无阻。

田郎中有了摩托车,常常去帮周三根干一些私活。周三根在重庆汽车轮胎厂当工人,认识很多顾客,他组织了几个哥们儿,悄悄开了一家汽车轮胎修理店,挣点外快。现在碰到田郎中高手,他请田郎中作技术指导,开始修理摩托车,一下子,他们的生意兴隆,钞票多多,田郎中的腰包也鼓了。

田郎中不喜欢中医研究所分配给他的单间住房,在农村,他住贯了宽畅的房子,这一间小屋子,他和秀秀住,憋屈死了。他在附近发现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院子的主人在重庆市市区工作和生活,很少回到这里来,这是主人的老辈子留下的房子。田郎中找到主人,提出租用这个院子,主人立即答应。田郎中和秀秀搬进了这个独家小院。

田郎中就像冉大爷一样会使用银子,他使人来清理院子,修理房子,一楼是客厅和饭厅,二楼是起居室。院子里停放了两辆摩托车,如果一辆坏了,还有一辆可以马上使用。他还雇了一个保姆,对外说是一个亲戚,他不想招人注意。

黄叶子,黄树林和赵刚一进门,被这优雅美丽的小天地惊讶住了。

院子中央,有一棵桂花树,黄灿灿的桂花开满树枝。十四岁的秀秀站在桂花树下。

秀秀长高了,秀山的乡下口音全然不见了,一身重庆山城妹子的穿戴,漂亮耀眼。

黄叶子在电厂熬夜班,体质削瘦了一些,骨感的美出来一点,身着一件劳动布工作服,里面是白衬衫,浓黑的短头发,油亮发光。赵刚戴着黑眼镜,说话时,仍然喜欢挥动他的修长洁白的手指,手腕子上有一块耀眼的上海牌手表。黄树林体魄风满,两眼闪烁,目不转睛地盯着饭桌。

那天,他们一起吃麻辣火锅,火锅食材是秀秀精心准备的。她知道黄树林胃口大,她咐吩保姆买了很久菜。田郎中在火锅汤里加了几颗罂粟果,提味的。火锅很丰富,猪肉片,牛毛肚,鸭肠子,鸡血,豆腐,豆苗等等。他们一边喝五粮液,一边吃麻辣烫。

秀秀坐在黄树林身边,不停地从火锅里捞食物出来,放进黄树林的碗里,黄树林像是一部机器,不说话,大口吃,不停息。

吃完饭,田郎中拿出来一只小提琴给大家看。这是一只罕见的精美的小提琴,是中药厂一个工人的父亲在解放前,重庆被日本飞机轰炸时,在逃难的人群里捡到的。他保留了许久,没有人拉,他卖给了田郎中。

田郎中喝了酒,脸色红润,穿着一件浅色毛衣,站在窗前,窗外夜幕降临。他的小提琴一开弓,扣人心弦。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在拉琴,浓密的头发掉了一撮在额上,恰到好处,随着曲子旋律,这一撮头发轻盈地晃动。他饱蒼人生的脸庞,挺拔健美的身体,黄叶子看到了一个神奇魅力的男人。

这首优美动听的曲子,他们没有听过,这不是流行的中国独奏曲:巜梁祝》、《新彊之春》什么的,这是一首典雅的曲子。演奏结束了,大家痴痴地望着田郎中,像是学生见到了老师。

赵刚有点音乐的底蕴,他问这是不是《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田郎中说是的,也叫《魔鬼的颤音》。这是十八世纪意大利小提琴大师塔尔蒂尼(Tartini)的顶峰之作。据说塔尔蒂尼在睡梦中遇见了魔鬼,魔鬼传授给他奇怪的演奏方法,于是他写成了这首乐曲。这是田郎中最喜爱的曲子。

"田郎中,这是什么?"黄树林看见屋子角落的一张小桌子上,放了一些檀香。

"这是我试制的檀香。"田郎中回答。

田郎中在试制娃儿香!田郎中讲起他的故事。

有一次,我身染小恙,买了一盒牛黄解毒丸。 我放了一粒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小药丸,像嚼一颗昂贵的巧克力糖一般。我发现口腔的各个地方,舌尖舌根各个部位,产生不同的感觉,苦甜酸的各种味道在口腔里转悠。我让药丸在口腔里多滞留一段时间,这些味道慢慢地发生变化,以至鼻腔咽喉产生不同的反应。我开始根据这些味道来寻思药丸的成份,我写下了配方:大黄、冰片、甘草、黄芩等等。然后,我检查了牛黄解毒丸的配方,我全猜对了。我发现了自己的特殊功能。

从此,我开始用舌头尝不同的中成药丸,用味道来猜测中药成分。

”你能识别娃儿香吗?“黄树林大叫起来。

知青离开农村时,黄树林还保存着三根娃儿香,他送了一根给田郎中。

”我正在尝试娃儿香,我还不能识别娃儿香的药物成份。“田郎中回答。

田郎中已经刻苦铭心地记住了娃儿香的味道,他用舌头作识别机,决定慢慢地去配制娃儿香。

大家对田郎中的这个试验大为赞叹。

"难道娃儿香没有药方?"

"应该有。"田郎中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

冉大爷的祖上爷爷是一个驼背,人称冉驼背。1724年,清王朝宣布取消土家族土司王位,下令土司大王一家搬出永顺,废除土司王府。冉驼背和土司大王是好朋友,他赶紧去永顺看望土司大王。永顺离秀山不远,在湖南的边境上。土司大王是世袭相传历经八百多年的后裔,怎么到了他这一代,王位突然被取缔?土司大王悲痛欲绝。

那一夜,冉驼背住在王府里,与土司大王饮酒。

夜降临,巨大的王府四处阴森冷漠,王府佣人们白天收拾东西,晚上累得精疲力尽,熄灯睡觉了。

土司大王和冉驼背坐在一个木阁楼的茶室里,雕花木窗开着,天空一轮明月,银光洒在木楼青瓦上,青蓝蓝,静悄悄。

土司大王叹了一口气,告诉了冉驼背一件奇事。

土司大王保存了一张藏宝图,是土家族先辈们制作的武陵山脉的藏宝图。土司大王继承王位时对天发誓,世代保护藏宝图。


土司大王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儿子。一日,他们俩偷了这张藏宝图。哥哥说,这藏宝图是传说,八成是骗人的,我拿出去卖了?弟弟说,不如我去找人探宝,试探究竟?哥哥说,不行,这动静太大, 将被父亲发现。于是,兄弟俩争吵打斗起来,藏宝图被他们撕裂成了两半,弟弟抢了下半截图,离家逃走。

这张图被撕裂后,当天,狂风暴雨,山洪暴发,百年不遇的水灾降临。几天之后,皇帝下诏,废弃土家王朝。

"这是上蒼对我的惩罚。"土司大王讲述到此,抖抖嗦嗦地拿出了这半张图,给冉驼背看。

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纸,很厚实, 像是一张透明的猪皮。图上绘制着各种符号,复杂离奇。冉驼背憋着气使劲看,看得非常仔细。他认出了黄金符号,并且用心地记住了一个放黄金的洞子的位置。他还认出了另一个熟悉的图腾符号,是神药娃儿香,符号旁边还画了一本书,那一定是神药娃儿香的配制秘方。

土司大王把半张图在冉驼背面前晃悠了一下,就收藏起来。之后,土司大王一家离开了永顺,去江西落户了。

“冉驼背可能找到了那一个黄金洞,冉家的后代从此有用不完的黄金。” 田郎中的语气低沉肯定。

"土家人的娃儿香药方,肯定藏在山洞里。"田郎中补充。

"藏宝图?"黄叶子有些激动,她告诉大家,廖高高的父亲解放初期在香港失踪,是去香港寻找一张藏宝图,会不会是同一张藏宝图呢?

田郎中浓黑的眉毛锁住一团,没有言语。

“我要重返秀山,去寻找到娃儿香。” 黄树林喝了一大口酒,接着,他把想调动工作的事告诉了大家。那年头,进城市工作很难,自願去边区工作不可理谕。
黄叶子极力反对黄树林。

田郎中劝黄叶子不要生气,他说,每一个人都有使命,那是逃不脱甩不掉的,一生一世必做的事。

"他有使命?"黄叶子白眼一翻。

"是的。"田郎中的眼神坚定。

那次小聚散伙后,田郎中开始帮助黄树林的工作调动。

中药厂的张厂长很古板,他不同意黄树林调走。想个什么办法,与他套近乎?黄树林探听到他有一个嗜好,集邮票。田郎中赶紧到换黄金的周傅师旧货店里,找到了一套旧邮票。

有一天,田郎中去找张厂长谈中药的购买工作,谈完事后,田郎中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旧信封,取出一张中药方子,"张厂长,这药方是多年以前我淘来的,专门治疗小儿哮喘的,有一味药,我不熟悉,你帮忙看看?"

张厂长一下子盯住了这个旧信封,信封上有两张旧邮票。

"让我看看这邮票,这,这是清朝光绪年的大龙邮票!"张厂长激动万分。"我在集邮杂志上看过照片。"

"张厂长,你有这个雅兴?难得难得,这旧信封送你了。"

张厂长兴奋地接收了,还喃喃地说,"这一套有三张,分别是黄红绿三条龙。这儿有黄的绿的了, 还差红色那一张,可惜可惜!"

"张厂长,我帮你找一找?"

"那太好了!"

几天以后,田郎中送给了张厂长另一张红色的大龙邮票,张厂长乐得眼镜差点掉地上。

"这是缘分啊!"张厂长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没有多久,黄树林工作调动成功了。

黄树林离开重庆之前,去看望了英文伯伯,向他告别。英文伯伯看上更加衰老了,他的笑声不像从前那样响亮了。每次黄树林去看望他,他要黄树林讲农村的故事,他百听不厌,他坚信娃儿香藏在大山里。他说,如果我身体还好,我会不顾一切跟着你,去大山探宝。

几天后,黄树林启程了。黄树林的父母亲没有阻拦黄树林,支持年轻人走自己的路。黄树林带了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是衣物和日用品,一个箱子是书,是黄叶子给弟弟准备的,有外国小说,有数理化课本。

黄叶子去朝天门码头送他上船。宁静的清晨,码头浓雾弥漫,轮船的汽笛声呜呜响起。黄树林拎着两个大箱子上了船,他在船上的栏杆里,向姐姐频频招手。黄叶子对弟弟的调动很难过。酉阳县龚滩镇离重庆很远,有三天的路程。他们姐弟刚从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走出来,如今,他又要重新投奔去那里。他们从此就天各一方了,是那个神秘的传说把他彻底的带走了。

轮船长呜一声,缓缓开动了。黄叶子看着轮船慢慢的消失,心很痛,长叹一声: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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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2 09: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章 (1节)   护送一程

1974年的夏天,黄叶子翘首期盼,再过两个星期,她就是重庆大学的大学生了。殊不知,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天,是黄叶子的最后一个夜班,她回重庆的家睡觉。

从发电厂回家要乘二十分钟的火车,从九龙坡站到重庆市菜园坝站。出了火车站,乘坐缆车到两路口。缆车是重庆的特产,一节车厢被一条铁链子拖住,呼哧哧地被拖上一百多米高的山坡顶。乘缆车要买票,上行两分钱,下行一分钱。缆车站旁边,是不收钱的步行大梯坎,成百上千的阶梯,挑着担子的农民,下班的工人,乌泱泱的人群,慢慢蠕动。那一天早上,黄叶子没有气力步行,她挤在缆车里,靠着陌生人的背快睡着了,缆车吱呀吱呀地晃了几分钟,把一群精疲力尽的人搬到山坡上的两路口大街。

黄叶子疲惫地回到家,打开家门,看见了廖高高。

廖高高比从前瘦了许多,脸色白,头发浓,穿一件白衬衫,文质彬彬,书生模样。

黄叶子看见眼前的廖高高,心里涌起一阵苦涩的疼痛。他们分离有三年多了,她日日思念着他。

"高高!"

"叶子!"

"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你受苦了?” 黄叶子问得轻声。

“没有,没有。” 廖高高回答得淡定。

黄叶子被这淡定从容的气质感动,一下子扑进廖高高的胸怀。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电流强烈地通过两个年轻人的身躯。

廖高高在内蒙古被公社管治了两年多。他自由后,开始调查关于他父亲当年在香港失踪的事情。他对父亲的事越来越上心,通过朋友的关系,在北京的图书馆里查阅解放初期的香港和广州的报纸,找到了当年父亲的一些线索。

1949年5月18日晚上,香港铜锣湾的二飞珠宝店发生了枪战大血案,现场死亡六人,枪伤八人,逃亡无数。从逮捕的伤员中获得口供,香港黑帮巨头独眼狼与大陆内地的神秘人物洪山羊,在田二飞老板经营的二飞珠宝店谈判交易时,洪山羊的手下突然开枪射击,抢走独眼狼的东西。双方激战,洪山羊逃走。独眼狼手下死了四个人,洪山羊手下死了两个。

廖高高觉得这个事件与他父亲的失踪密切相关。三年前,当廖高高和黄叶子去缙云山探访那位失忆的谭铁剑时,廖高高意外地得知,父亲廖大财神就是为了独眼狼和洪山羊的那个交易,交易的时间是5月18号,交易的东西是藏宝图,独眼狼手上有半张藏宝图,洪山羊手上有半张,独眼狼想用巨额买下洪山羊的那半张。田二飞是中间人,他帮忙双方做成这笔交易,他同时把这情报出卖给了共产党人廖大财神。廖大财神去香港首先要见的人是田二飞,他带了贵重的字画礼物给田二飞,作为情报的报酬。

“叶子,我要去广州一趟。” 廖高高说。

“去广州?干啥子?”

"我二姨在广州,我去找她打听一些父亲的事。"

黄叶子上夜班的疲惫全然消失了,她仔细和廖高高聊起来。黄叶子突然心血来潮,想陪廖高高到广州一趟。他们俩商量,不如今天马上走,择日不如撞日,趁父母不在家,趁黄叶子进入大学之前的这些日子。

黄叶子的父母已经恢复了工作,他们都去上班了。家里刚刚恢复了电话,黄叶子立即给车间打了电话,说外地的亲戚生病了,她要去走访几天,等她回来后,再回厂和大家告别。黄叶子给父母留下一封信,说明她和廖高高去广州玩几天。她带了两件衣服,跟着廖高高去火车站,她把当学徒工精心节省的钱买了广州的火车票。他们俩各人买各人的票,二十元一张慢车硬座票。

这一出走,走出了许多的故事。

廖高高的二姨妈年轻时嫁给了一个共产党军官。解放后,二姨父在广州军区后勤部作副部长,二姨妈在家养尊处优。二姨妈对人淡漠,对廖高高和黄叶子的突然来访,不冷不热的。二姨妈对家务事很上心,每天把保姆叫来坐在她面前,听保姆慢腾腾地汇报买菜的价钱,并且仔细地把价钱写在本子上,同时还唠叨:啧啧啧,小白菜这么贵?你少买一点嘛。酱油怎么又用完了?你炒菜时,多用盐巴少用酱油嘛。

二姨妈的房子很大,是一幢小洋楼,独门独户。一到晚上,小楼里黑灯瞎火的。黄叶子走进厨房,漆黑。她开灯,找到暖水瓶,倒一杯开水,刚走出厨房,二姨妈像猫一般地溜进来,叭一声关掉灯,冰冷地说一声:“节省电。“ 黄叶子从卧室走出来到客厅坐坐,二姨妈像猫一般地溜进她的卧室,叭一声关掉卧室的灯,又说一声:“节省电。” 二姨妈超级喜欢关灯。一到晚上,她就四处检查各个房间是否关了灯?她的规则是只要房间没有人,就必须关灯。所有的房间都是十五瓦的省电灯,有灯的房间,灯光昏暗。黄叶子说,要是家家户户都像二姨妈这样省电,发电厂就不用发这么多的电了。

二姨妈的后院不小,阳光不错。黄叶子对二姨妈说,把这里开垦出来,可以种菜,自己种菜,吃都吃不完。二姨妈说,好主意!黄叶子和廖高高挽起袖子,挖了半天土,把莱园子整出来了。广州的天气很热,俩人累得汗流浃背。二姨妈笑眯了眼,拿出西瓜,对他们俩亲切起来。廖高高立即向二姨妈询问关于他爸爸的事,二姨妈和廖高高的爸爸接触很少,她说小姨妈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她滔滔不绝地讲起小姨妈来。

廖高高的小姨妈名字叫丘南子,长得很漂亮,是勾魂的那种漂亮。她穿旗袍,细腰长腿,高胸圆腚。她每每走过,一条街的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在香港念完大学,学的历史考古专业。她和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结了婚,定居香港。廖高高的爸爸廖大财神每次去香港,都去看望他们。为此,还有传闻说廖大财神与丘南子有不正经行为,因此廖高高的妈妈不再理睬小妹妹丘南子了。解放后,二姨妈和小姨妈有书信往来,文革开始,她们的书信中止了。

廖高高对小姨妈的故事很是兴奋,他向二姨妈要了小姨妈的香港地址。

广州的晚上很闷热,没有一丝风。廖高高和黄叶子在大街上散步。

"叶子,明天你回重庆吧?"

"你不回去?"

"我想去一趟香港,找找小姨妈。"

"去香港?"黄叶子几乎尖叫起来,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呼吸急促,这太危险了。这个年代,大陆人去香港的,是投敌叛国,是犯罪,是要进监狱的。

"高高,不能去,太危险了!"

廖高高安静地向黄叶子解释,他事先巳经做了大量的功课。他在北京的一个哥们儿,曾经几次从深圳的蛇口偷渡到香港,游过去又游回来。他告诉了廖高高的一切细节。廖高高觉得去一趟香港没有那么恐怖,他为此还特别学会了游泳。他的哥们儿说,海水有浮力,廖高高只要能在游泳池里游三千米,在大海里应该没有问题。这哥们儿说,在大海里游泳爽得很。

廖高高决定独自去一趟香港,去去就回来。他先去深圳蛇口,去找一个人,这个人是他北京哥们儿的内线。

黄叶子面对沉着镇静的廖高高,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决定再护送他一程。

他们俩告别了二姨妈,说去深圳一个朋友那里玩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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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3 10: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章 (2节)  奔向大海  

1974年的深圳,是一个荒凉的渔民小镇子,整个小镇子炎热无比。

黄叶子紧紧地跟着廖高高,像一根铁钉子被吸附在一块磁铁上。他们俩到了蛇口,在蛇口的小渔村里找到了一个叫阿兵的人,一个瘦小的渔民,廖高高的北京哥们儿的内线。廖高高按照规矩,付了二十元钱还有二十斤全国粮票给阿兵,阿兵带他去偷渡的地点。

天色渐渐暗下来,阿兵说,我们该走了。廖高高对黄叶子说,再见了。黄叶子说,我把你送到海边。

阿兵带着他们,走进了一片树林子。

这些树,黄叶子感到陌生和新奇,是热带的婀娜多姿的棕梠树。林子里还有多种各样的热带植物。月亮很圆,把树林照得亮亮的。

阿兵带路到海边的红树林,那里离香港的元郎最近,游泳到元郎只要一个小时。阿兵轻声地说,红树林的海边偷渡安全,容易躲过巡逻的边防兵。边防兵白天巡逻,晚上要歇气。阿兵还说,你们不要怕,即便你们被抓住,千万不要和边防兵吵架,哭一哭,他们就把你们放了。阿兵还说,这个季节是偷渡的好季节,海水不冷,鲨鱼少,而且顺风,从这边游过去,不难。

他们穿过树林,到了海边。

这是黄叶子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月亮照耀着海面,海风阵阵吹起,海浪哗哗腾跃。黄叶子没有想到大海有这么美。

他们三人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阿兵叫廖高高把衣服长裤、鞋子袿子统统脱下来,装进了一个旧的橡皮袋子里,阿兵把橡皮袋子用绳子扎好,捆在廖高高的背上。阿兵给另一个旧橡皮圈子吹了气,让廖高高把橡皮圈子套在腰上。阿兵说,这下子你在大海里漂几天几夜也没有问题了。廖高高穿了一条短裤,带着橡皮圈,一切准备就绪。

廖高高看着黄叶子,深情地说:“叶子,你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黄叶子说不出话来,她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廖高高猛然向大海奔跑过去,黄叶子也跟着跑过去。

廖高高跃身跳进海里,黄叶子跟着跳进海里。

海浪哗啦啦把他们俩人卷走了。

天空月亮晈洁明亮,苍海波涛无边无际。

廖高高和黄叶子在海里慢慢地游,认真费劲地游,不说话。

黄叶子在重庆长大,常到嘉陵江游泳,水性不错。这是她第一次在大海里游泳,海水的浮力大,人不会下沉,可是有浪,一浪接一浪,人被波浪托起来,又沉下去,头晕晕的。黄叶子游了一会儿,渐渐适应了波浪的起伏节奏。廖高高游得很费劲,他大声地喘气,时时被呛水。黄叶子建议廖高高扔掉那个腰上的橡皮圈,带着橡皮圈游泳很费劲。

"不行,我不敢扔,我游泳,是才学会的,啊,啊。"廖高高又呛了几口海水。

突然,他大叫起来,"叶子!我的脚痛!" 他的腿抽筋了,他紧紧地抱住他的橡皮圈子,十分慌张。黄叶子用手敲打他的腿,他缓过神来。

又游了一会儿,廖高高感觉心脏发闷,全身发紧,他喃喃地说:"我不行了。"他双手一松,身体从橡皮圈里掉出来,失去了知觉。

黄叶子赶紧抓住橡皮圈,给他重新套上。她死劲用手掐他嘴唇上方的救命穴位,廖高高醒了过来。

黄叶子对廖高高说,“不要怕。"黄叶子用手推着廖高高的橡皮圈,一脚一脚的划水。廖高高像傻子一样,木呆呆地套在橡皮圈里,机械地动一动手,动一动脚。在寂静的大海里,浑浑茫茫一片,是生是死?黄叶子心里喊着三个字:“我不死。"

那一天,海上有微风,风儿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把两个年轻人送到了彼岸。

他们俩像死猪一般,在岸边躺了许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大海的哗哗浪涛声此起彼伏,黄叶子脑子一片空白。

廖高高站起来了,他搀扶着精疲力尽的黄叶子,在黑夜里走了一阵,天渐渐亮了。

他们走到一幢小屋的跟前,廖高高轻轻地敲门,门开了,一个矮小的老头走出来。矮老头的声音很大,咕噜噜说一通闽南话,廖高高和黄叶子听不懂。矮老头把他们俩领进家门,一个更矮小的婆婆又咕噜噜说一串话,从动作和表情看得出,他们同情从大陆偷渡过来的不速之客。矮婆婆给他们端来水,他们口渴极了,一口气喝下。矮老头给他们煮了两大碗面条,每碗面里有两只荷包蛋。他们俩吃饱喝足,在小屋里倒头便睡。

他们俩睡了许久,醒来了。廖高高把小姨妈的地址写在纸条上,拿给矮老头看,“请问,铜锣湾明子街怎么走?” 矮老头咕噜噜说了一阵,领他们俩出了门。矮老头有一辆旧的三轮摩托车,叫他们坐好。矮老头的三轮摩托车突突突地一阵响,他们三人到了元朗汽车站。矮老头找到一辆货车,货车司机是他的朋友。他咕噜噜地吩咐司机一阵子,让他们俩上了货车箱。廖高高掏出人民币,要付给矮老头,矮老头摆手摇头,说不要。廖高高和黄叶子顺顺利利地到达了铜锣湾。

这是一个繁华的区域,高楼大厦一个接一个,商店排排相连,商品琳琅满目。

"这么多的商店。"

"比北京的王府井还热闹。"

他们俩没有心思去看商店,在一个稍微僻静的区域,他们找到了明子街35号。这是一个独门小院。

廖高高按门腊,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

“请问这是丘南子女士的家吗?” 廖高高问。

“对不起,不是的。” 胖女人说的普通话。

廖高高急了,告诉胖女人,丘南子是他的小姨妈,住这里。胖女人说,她是这家人的佣人。这家男主人姓罗,他们是两年前搬来这里住的。

廖高高和黄叶子一时慌了神,束手无策。

胖女人很机灵,她建议去警察局问问,那里有老住户的资料。

廖高高和黄叶子一听去警察局,死劲摇头。

胖女人笑了,说没得关系,我也是从大陆偷跑过来的,是花钱坐黑船过来的。胖女人说,香港人对大陆同胞很友好,她已经得到了香港政府的特赦,正在办理香港居民身份证。胖女人说,你们俩在此地等我,我刚好要去警察局办理身份证的一些手续,我去问问丘南子的下落。

他们俩连连感谢。

他们在小院子门口等了两个时辰,胖女人笑咪咪地回来了。

“哎呀,我们的身份证快办好了!” 胖女人兴致勃勃的。

“哦,我帮你们查询了丘南子。1969年,他们把房子卖了,一家人搬到美国波士顿去了。警察局没有她在美国的地址。”

这个消息如雷轰顶,廖高高和黄叶子傻眼了。

廖高高对胖女人说,“我们有一点人民币,可不可以和你换点港币?”

胖女人说,“人民币在香港不能用。这样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临时住一下。想想办法。我的名字叫张凤珍,大家叫我阿珍。”

阿珍把他们俩带到一个地方,一幢旧楼。他们进入旧楼,走到地下室。

地下室有两间屋子,每间屋子摆满了上下铺的床,每间屋子至少住了十几个人,一房间住男人,一个房间住女人。

阿珍的丈夫阿兴也住在这里,白天出去干活儿了。阿珍说,在香港好找工作,男人干体力活,女人当保姆,要想挣钱,明天就有活儿干。阿珍指着一个床铺位对黄叶子说,这个床铺位是我的,我现在当保姆,不住这里了,你就凑合一下吧。阿珍告诉廖高高,阿兴会腾一个地方给他住。

廖高高和黄叶子呆若木鸡,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他们觉得掉进了一个漆黑的世界。

“叶子,我们只有暂时住这里了。” 廖高高镇静下来了。

"阿珍大姐,我们想回大陆,有什么办法吗?" 黄叶子焦急地问。

"回大陆还不容易吗?这里有开偷渡船的老大,只要给他钱,他就带你回去了。你傻呀?谁想回去呀?这里挣钱,挣白花花的银子。"

"要多少钱可以坐船?"

"你们干两个月的零工,挣的钱应该差不多。"

黄叶子暗暗叫苦,要在这里呆两个月,怎么通知父母?父母在家得不到黄叶子的消息,会着急的。更重要的是,重庆大学马上开学,如果自己不按时去注册,上大学的事会不会搞黄?

现在第一件事,要给父母带信回去。那个年代,香港和大陆不通邮件,不通电话。

"阿珍大姐,有没有办法给国内寄信啊?"

"我认识一个船老大,专门帮我们带信到深圳那边去,要给他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好啊,好啊。"黄叶子心里踏实一点儿了。

阿珍借了一点钱给他们,告诉他们出门向右拐,那里有个小店卖大碗面,价廉物美。

黄叶子编好一个故事,给父母写了一封长信,告诉他们,她和廖高高到深圳游玩,在海湾里划小船,不小心被海风刮到了香港,现在一时不能回大陆了。他们有朋友帮助,一切平安,过一段时间想办法回家。请求父母放心,请求父母去重庆大学请一个假,上大学的事情要耽搁两个月。

黄叶子把信交给了阿珍,请求阿珍垫点钱,把信交给那个船老大。阿珍喂喂答应了。

几天之后,廖高高加入了阿兴的建筑工人队伍,每天早出晚归,去工地搬砖搬水泥。黄叶子被阿珍介绍去当了保姆,这家主人就在阿珍主人家的隔壁,是个商人,夫妻两人和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黄叶子住在他们家里,除了做家务,还要陪老太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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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4 12: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7章(1节)   龚滩古镇

黄树林下了船,到了龚滩镇。

乌江两岸的崇山峻岭,晚霞尽染。一条石板阶梯,从码头垂直向上,伸向小镇。龚滩小镇坐落在百米多高的山崖上。

黄树林在秀山县下乡时,经过此地,龚滩镇是从秀山回重庆的必经之路。

龚滩镇似乎是一道门,每次黄树林从繁华的重庆走到龚滩,看到龚滩的山,听到乌江的浪,黄树林的心嗄然沉静,那喧闹的滚滚红尘,烟云般纵然消失。

黄树林提着沉重的行李,迈上这铮亮的青石板阶梯,一路上行。

龚滩位于酉阳县西部乌江与阿蓬江交汇处的凤凰山麓,是一座有1700年历史纪录的古镇。古镇有 200多家古朴幽静的四合院和高风亮节的吊脚楼。黄昏的小街上,石板青幽如玉。路灯亮了,几只狗在街上转悠,几个老人在门口打牌。小街两边的小店不多,杂货店里摆放着山货:干蘑菇,红辣椒,红薯粉条,等等。小街上有几家小饭馆,每一家都是特色菜。

黄树林走进了小街的羊杂汤面店,一口巨大的铁锅,长年累月地支在小店门口,锅里煮着羊杂碎汤,滚烫翻动,香味诱人。

“来一碗羊杂汤面。”

“来嘞,来嘞。”

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满脸笑容,出现在黄树林面前。

他是小店的主人,已经成婚有小儿子,街坊邻居称他为小羊杂。小羊杂得知黄树林要居住小镇工作,兴奋无比,马上称呼他为黄哥哥, 说以后一起玩。

黄树林吃了两大碗羊杂汤面,一共两角钱。饭后,小羊杂帮他拎箱子,带他去龚家院子,勘探队在龚家院子租了两间小屋。

小羊杂一路上,嘴皮子像连珠炮,给黄树林讲龚家院子的故事。

明末清初,巾帼英雄秦良玉,奉旨率精兵北上,去收复华北永平四城,现今唐山市。秦良玉选用了五百个和尚僧兵,从四川酉阳,石柱等地选拔的。这五百个僧兵大功告捷,收复了永平城池。崇祯皇帝在平台召见秦良玉和五百四川僧兵,并且给他们封赏。五百四川僧兵,一致要求皇帝恩准他们这批和尚,从此可以娶妻为室,可以开戒吃荤。崇祯皇帝慷慨应允。从此这五百和尚回到酉阳,石柱一带,照常当和尚,娶妻吃肉,信奉佛教,道教,儒家学说,建立了三教寺。这龚滩小镇在三教和尚的照应下,逐渐人丁兴旺,生意兴隆。

这龚家院子是三教寺的后代传人。

在小街上走一阵,看见小街边上,有一幢房子,前面有十几级台阶,他们爬上台阶,看见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门,上面有一块匾,写着“龚家院子”。大门没有关,黄树林和小羊杂进了门。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青石板地。小院子中间放了一个石头的大水缸,石缸外部有雕刻的花纹,石缸里面有荷花和红鱼。因为是傍晚,荷花收拢了花瓣,一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姿态,小红鱼也不游动了,在荷叶下休眠。小院子的前面有一排精致的石头矮墙,上面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的盆景,石榴花,栀子花,茉莉花,红的白的在小院坝里绽放。矮墙的前方正对着苍茫的大山,让人痴情痴醉的心尖乱颤的大山。小院子的侧面是房子,一幢两层楼高的木头房,典型的明清建筑,让人心陡然安静的那一款。

主人从楼房里出来,大约五十左右,一个红光满面的土家人。小羊杂称呼他为龚大叔。主人后面跟着一个女孩子,大约十七八岁,穿一件粉红色的花衫衣,水灵灵的大眼睛,两条粗粗的大辫子,一笑一对酒窝儿。

“龚妹子,你也在家?啥时回来的?”小羊杂好高兴。

“小羊杂,我回家要给你报告哇?” 龚妹子的声音像腊铛一样响亮。

龚妹子在酉阳县卫生学校读书,是龚大叔的女儿。

黄树林向龚大叔介绍了自己,然后跟着龚大叔进了房子。他的睡房在二楼,工作间在睡房旁边。睡房的窗户打开,可以看到楼下的小院坝,看到对面的大山,看到大山下的乌江。

“黄哥哥,早些睡哈。”

“小羊杂,慢走。”

月亮升起来了,月光辉映着小院坝的大石板地,小院坝闪烁起蓝莹莹的光。面前的雄伟大山,在月光下变得几分朦胧柔情。山下奔腾咆哮的乌江,在寂静的夜里,奏起一曲千古绝唱,黄树林在天籁之音中甜蜜的入睡了。

天亮了,清脆的小鸟歌声,喔喔的公鸡打鸣,呜呜的乌江船笛,混合成奇妙的闹钟,轻松地把黄树林叫醒了。他一跃而起,打开窗户,迫不及待的看一眼早上的山。

昨夜威武庄严的大山壁,今早在晨曦薄雾中,半遮半掩,淡淡露出一丝笑容,金色的朝霞牵了几根细线线,轻佻的绕在山尖尖。黄树林大喊一声,“早上好啊!”

院子里,龚大叔已经在张罗早饭了。

龚大叔告诉黄树林,他可以交钱搭伙,每天一起吃饭,黄树林巴心不得。

龚大叔说,今天是礼拜天,带黄树林去小街逛逛。

走进小街,看见一个邮政站,那是寄信的地方。那里有一部电话,可以通长途电话。打到重庆的电话,五分钱一分钟。

小街上有一个卫生所,龚大叔带黄树林进去转了一下。里面有两个年轻医生,是前几年上山下乡那会儿,从广州医学院分配来的一对情侣,瘦嶙嶙的一对儿,风一吹就要倒下的那种。他们出身不好,被分配到这偏远地区。这小街200多户人家,一年四季不生病,青山绿水的,从来没有什么流感病毒,肝炎肺癌的。两个广东医生在这里很清闲。卫生所后面的小院,他们种了不少的花草,生了一儿一女,还养了两只大白鹅。两个孩儿每天在小街上玩,小街不通车辆,连自行车都没有,从早到晚,咯咯的欢笑声不停息,一大群孩儿们滚铁环,打玻璃弹珠。两个医生说,小街是不收费的幼儿园。

龚大叔带黄树林到了一个小茶楼。

小茶楼的门口有一个匾,写着“闲轩香远”。

进入小店,里面两扇敞亮的木头窗子,大大打开,大山映入眼帘。

此时是正午了,夏季的热气涌入了小街。小店的窗户吹进清凉的风,是山脚下乌江的清风。正午的大山露出了威严的姿态,在烈日的照耀下,大山的岩石亮起金光,像是一面铜墙铁壁,横空出世。

“老龙头,沏碗茶。”

“龚老弟,来嘞。”

老龙头体魄健壮,穿一身白色土布衣衫,光头,左手腕上,带了一串手链, 是一串赭红色的小石头。

黄树林的肚子已经饿了。

老龙头问他们喝什么茶?黄树林要了“玻璃茶”,是不要钱的白开水,另外要了一份油渣菜豆腐花加米饭, 八分钱。

老龙头端了一盘瓜子,一杯香气扑鼻的黑色的茶给龚大叔。黄树林美美的吃完了。盘算着下一次来吃一份腊肉炒蒜苗。他计划好了,每个月的工资二十二元钱,除了交伙食费给龚大叔,剩下的钱,一个星期可以下两次餐馆,每次吃一份带肉的菜。他们三人漫无边际的闲聊起来,龚大叔的这杯茶巳经上了三道开水,没有什么颜色了。瓜子吃了两盘了,瓜子壳吐了一地。

黄树林开始盘问起娃儿香的事。老龙头说,他小时候听说过娃儿香。三教寺的主持人用过娃儿香。

老龙头带黄树林和龚大叔去他的卧室里,看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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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5 13: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7章(2 节)    怀清台

老龙头带黄树林去看一样东西。

老龙头的家在茶馆的楼下。这个茶楼是一个吊脚楼。茶楼靠着一个斜坡,地基一半坐落在坡地里,一半站立在几根木头杆子上。楼的居室很有情调,沿着斜坡随意转来转去的。每间小屋,有专门的小阳台,每个小阳台都面对大山。

老龙头的卧室很整洁,有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幅卷帘画,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是一幅已经发黄的工笔画。

老龙头指着画卷的一行小字,写着崇祯纪元后五甲戌庆什么的。他说这是明朝崇祯年,1640年。这幅画,很热闹,场面大,人物多。近处是一个幽静的寺庙,一个老和尚在大堂里讲经文,一群人席地而坐,洗耳恭听。听众里有穿袈裟的和尚,也有穿便服的村民。远处是起伏的丘陵农田,和尚和农夫在种庄稼。一小农屋张灯结彩,一个和尚和一个村姑正在举行婚礼。在丘陵农田的边上,有一条河,河上有船,船停泊在岸边,有和尚推小车,从船上卸下东西,推着小车运向一个小高炉。小高炉比人高,炉火熊熊,和尚们在忙着冶炼。在丘陵农田的最远处,是崇岭高山。

“这是我们的祖先,早年的三教寺。”

老龙头指着近处的寺庙,一个老和尚讲经文的地方,老和尚的面前有一烛檀香,几缕清烟,老和尚的身边,有一个小小的筒子放在地上,筒子上面,有黄树林刻骨铭心的娃儿香图腾,那个娃娃鱼图案。

“娃儿香在明朝就有了。” 黄树林说得很慢,一字一句的,他的心情很激动。

“这小高炉在炼什么东西?” 黄树林问,

“可能是炼丹。” 老龙头说,

“你看,小车推的是石头,石头是船运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

“很像阿蓬江的平坝子一带。”

“阿蓬江在哪里?”

“阿蓬江在我们龚滩镇旁边。”

“运的是些什么石头呢?”

“可能是辰砂石。”

老龙头把手上石头串子取下来,给黄树林看,说,“这是辰砂石,是阿蓬江的宝贝。”

老龙头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这个故事是真的,《史记》里有记载。

阿蓬江两岸的大山里,有一种稀有矿石,叫辰砂,也叫丹砂,赤丹,朱砂,这是一种天然含硫化汞的矿石。这种矿石很美丽,大红色,有金刚光泽。有一种石头,叫鸡血石,那“血”就是朱砂。几千年前,古人就用朱砂来做中药,是镇静催眠的好药。后来,朱砂被做了画画的颜料。朱砂红是最美的红色,永不褪色。以后,大量的庙宇雕刻,石像泥塑,都用朱砂红,这种颜料在市场上极其昂贵,供不应求。

在龚滩镇下的乌江,往上游十几里路,有一条美丽的阿蓬江。阿蓬江从黔江到酉阳,在龚滩汇入乌江。在阿蓬江两岸,是荒蛮的崇山峻岭。《史记》还记载,在阿蓬江两岸,有一种野狼,眼生背上,凶猛无比。这些野狼世代守护着山里的朱砂石。

秦朝年间,阿蓬江的一个叫清的寡妇,掌握了前夫的绝技,率领一帮村民,在山里采石头,办起了作坊, 制作朱砂。一时间,清寡妇名声大噪,成为全国首富。秦始皇专门接见褒奖,并下旨为她筑有怀清台。那是阿蓬江最昌盛的时期。

“怀清台?还在吗?” 黄树林问,

“找不到了。《史记》说是在阿蓬江一带。” 老龙头说。

黄树林仔细地看着这一串辰砂石头,赭红色的,举起石头对着太阳看,里面是鲜红的小丝丝,腾云驾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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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6 10:5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8章(1节)  阿蓬江

勘探队的队长过两天要来龚滩,黄树林抓紧时间熟悉工作。

"黄哥哥,去赶场不?” 小羊杂大声地喊。

小羊杂约黄树林去一个偏远的小镇赶场,去买羊肉。小羊杂的朋友,外号肥船倌,是开小机动船的,在龚滩镇的轮船运输站工作。小羊杂搭他的船去阿蓬江的小镇子里赶场,不付船钱。肥船倌到小羊杂的汤面馆吃羊杂汤,免费。

大清早,小羊杂带着黄树林到了乌江边上,在一个大石头边等候肥船倌的小船。肥船倌不想让运输站的人知道他用公家的船带私人朋友,他约小羊杂在这里悄悄上船。

一会儿,小船倌的船突突突地开来了。小机动船是一种简易的铁皮壳子船,用柴油机做驱动器,船在江里行走时,突突突地震天响。他们跳上了船,船上装了些化肥,船正要开,龚小妹跑来了。她的大辫子在头上摆来荡去的,鼓鼓的胸,在花衫衣里扑腾腾地乱晃。

“黄哥哥,等等我!”

“龚小妹,快来哦。” 小羊杂特别高兴。

龚小妹跳上船,小船一晃,肥船倌兴高采烈地说,“龚小妹,稀客哟。”

小船开足马达,向前驶去。

清早的乌江,晨雾缭绕,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龚小妹脆嘣嘣的笑声,突突突的马达声,两岸的黑猴子被惊动,在悬崖绝壁上吱吱乱叫。

一会儿功夫,小船从乌江驶进了支流阿蓬江。

阿蓬江两岸山高谷深,绝壁对峙。

“那是什么?” 龚小妹尖溜溜的声音,她手指着绝壁上的一个黑洞子。那洞口有两根枯木,在洞口撑成一个“T”字。

“那是野人洞。” 小船倌说,

“不骗你哟,前面有好几个野人洞。”

“啥子野人洞哦?”

“你没有听说过野人哇?长毛野人。”

“骗人。”

“哪个骗你?阿蓬江大山里有野人咧,从前有人看到过吔。”

“看啰,前面又是一个野人洞。”

“这些洞子进得去不?”

“啷个进去嘛?找死哦?洞子在这些绝壁上头。”

小船继续开,他们又看见几个这样的山洞,洞口在悬崖上,用枯木撑成“T”字。

肥船倌津津有味的讲起了野人的故事。

龟儿子才骗你,阿蓬江的野人是记载在古书上的。野人个子高大,长毛,在大山里行走如飞。明朝时,有个和尚在山里采药迷了路,饿得奄奄一息,快死了。他被野人背到山洞里。和尚看见几个长毛野人,住在山洞里。他们围着火堆,烤肉吃。他们给这个和尚吃肉,喝水。他们在一起,呜呜呀呀的说鸟话。洞子里有两个小野人,被大野人轮流抱。小野人不会走路,哭的声音很响,像狼嚎。母野人喂奶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唱,其他野人也跟着唱。他们的歌声就像山洞里的风,呜呜的响。和尚在山洞里养了一阵子,渐渐活过来。野人背着他,走了很远的山路,把他送回村庄附近。

这个和尚回来后,在深山里修了庙宇,在那里摆贡品,拜谢野人。庙子里供了一尊长毛野人塑像。一日,这个和尚作了一个特别的法事。他在小庙里供上一头整猪,他说长毛野人要吃肉。他召集一群和尚在庙子前面烧起篝火念经祈福,感谢野人救命之恩。这个和尚唱起一种奇怪的歌,和尚说这是长毛野人的歌。他连唱三天三夜,最后全体人在篝火边睡着了。等他们醒来,他们在一个大山洞里。他们被长毛野人背进了大山洞。这个山洞巨大无比。山洞里有火光照亮。山洞里有成百的长毛野人,他们围着一堆大火唱歌跳舞。大火上正在烤一只全猪,是和尚庙子里的那只供品。他们喂呀喂呀的歌声与和尚们的法事腔调相似。长毛野人看上很快活,个个露出笑脸露出大白牙。大洞里干净整洁。一边是睡觉的地方,有干草铺在地上。一边是储备食物的地方,有干肉和野果子。还有一条小溪在洞子的一边流淌,长毛野人在那里取水和清洁自己。白天,年轻力壮的长毛野人出洞去猎物,老弱妇幼留在洞里打扫环境卫生。看长毛野人交头接耳的表情,和尚们感觉这里和凡尘一模一样。几个和尚在大洞里与长毛野人快活了几天。天天唱歌跳舞吃烤肉。长毛野人给和尚们吃一种黑色的小坚果,又香又甜,吃不完几粒就入睡,睡梦中看见大厅里红闪闪的灯光,一灯二灯三灯。

终有一日,几个和尚在睡梦时被长毛野人背出大洞,送回小庙。

他们睁开眼睛,相互讲述这个大洞的事,庆幸做了同一个美梦。和尚给这个小庙写了匾牌:一灯二灯三灯。

肥船倌不停气地讲野人的故事。龚小妹作出害怕的表情,紧紧依偎着黄树林。

小船在阿蓬江里开了足足两个小时,到了一个小码头。

这个小码头边上,有一排垂直的石阶梯,通向半山腰的一个小镇子。这就是小羊杂要去赶集的小镇子,叫平坝子镇。

肥船倌要在这里卸货,他们几人约定好,下午在这小码头见面。

小羊杂背了一个大背篓,黄树林和龚小妹打着空手,他们三人登上石阶。

一百多米高的石梯坎,三个年轻人慢悠悠地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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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7 09: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8章(2节)  放生

平坝子镇是一个古镇。附近的农民,都是土家族和苗族,每月逢五逢十赶场,赶场的小街被围得水泄不通。

小羊杂认得小街上的小摊贩主人,他每次去买一块上好的羊肉,再拿一大堆的羊头羊肠羊肝羊肺,不交钱。龚小妹用手捏着鼻子,躲在黄树林背后,看着小羊杂把脏兮兮的羊内脏装进大背篓,令人作呕。黄树林暗暗发誓再也不吃羊杂汤面了。

小羊杂说,前面有家凉粉店,冰凉粉好吃得很。

冰凉粉,四分钱一碗,一种野菜根做成的黑凉粉,清甜爽口,甜的。他们一人喝了一碗,各人付各人的钱。

小街上,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龚小妹买了鸡蛋。这里鸡蛋比龚滩镇便宜,四分钱一个。鸡蛋是放在一串干草里,每个鸡蛋被干草捆着,一串干草捆着十二个鸡蛋,一只手可以拎几串鸡蛋。

集市小街的一角落,一个年轻姑娘,坐在地上,打着赤脚,脚叉子大大的,很干净,皮肤粗黑发亮。她面前放了一只特别大的背篓,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在背篓的上面晃动。

他们三人走近背篓,只见一只巨大的怪兽,头从背篓里伸出,它的一只眼睛张着,一只眼睛紧闭。那只紧闭的眼,是瞎眼。

"娃娃鱼!” 小羊杂叫了一声。

娃娃鱼的两只小手扶着背篓,黑黑的小手上有四只小手指头。娃娃鱼的头东张西望,嘴巴很大,闭得很紧,两只小鼻孔一张一张地吸气。

“这是娃娃鱼?” 黄树林问,

"是哦。”

“啷个卖?”

“五块钱,拿去。”

"五块钱?这么贵。"

“有多少斤?” 黄树林继续问。

赤脚姑娘说,没有称过,不晓得有多少斤?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娃娃鱼有一米长。她还说,娃娃鱼肉好吃得很,比鸡肉还香,补人的。黄树林问她从哪里捉来的?她说在家门口的山洞子捉到的,她的家住在离平坝子镇不远的坡溶塆。

黄树林问她,把娃儿鱼买回去,养得活不?赤脚姑娘说,养得活,给它吃些小鱼小虾就行。黄树林开始给她讨价还价,最后讲到四块二角五分钱。

"黄哥哥,买娃娃鱼干啥子?莫买,莫买。” 龚小妹嘟着嘴,极力反对。

“买回去,喂养。” 黄树林付了钱。

怎样把娃娃鱼拿回去呀?黄树林要赤脚姑娘把这个大背篓卖给他。赤脚姑娘死劲摇头,说这背篓不卖。

黄树林说,一块钱卖不卖?赤脚姑娘说不卖。黄树林说两块钱,赤脚姑娘还是摇头,还说再多钱也不卖,这是她男人做的。黄树林说,算了,娃娃鱼不要了。赤脚姑娘说,要不,去一趟我的家?家不远,半个钟头的路,我家有个旧背篓,送给你。

黄树林看时间还早,同意了。

小羊杂说他不去了,在这里看住羊肉羊杂。

龚小妺很不高兴,嘴巴噘起老高,连连说,“嚇死个人了,喂啥子娃娃鱼?”

赤脚姑娘背着娃娃鱼,黄树林和龚小妹跟着她,离开了平坝子镇。

出了平坝子镇,四周是良田美池,村落点布,山峦围绕。这景象使黄树林心旷神怡,他拿出衣服口袋里的口琴,呜呜吹起来。

赤脚姑娘背着大背篓,大背篓突然摇晃起来,娃儿鱼在里面摇晃。大背篓的顶上盖了一层麻布,娃儿鱼是跑不出来的。

黄树林停止了吹口琴,接过大背篓,说帮忙背一段。这背篓很重,有几十斤。

黄树林一边走一边又吹起了口琴。他明显感觉到娃儿鱼在背篓里晃动,跟着他口琴的节奏一起晃动。他的口琴一停,娃儿鱼的晃动就停了,口琴一起,晃动也起。黄树林觉得很神奇。

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到了赤脚姑娘的家。

小农屋很简陋,是茅草屋,小农屋后面是山。

赤脚姑娘手指着茅草屋的后面,说娃儿鱼是在那里捉到的。黄树林要去看一看。

他们三人走到小茅屋的后面。离小茅屋二十几米远,有一个黑黑的洞口,一条清凉的小溪从洞口流出。太阳很大,天气炎热。黄树林放下背篓,把背篓放在溪水里。他双手捧起溪水喝起来,溪水是甜的。赤脚姑娘说,这洞子里以前有很多的娃儿鱼,一群一群的游出来。前几年自然灾害,村子里闹饥荒,村民把娃娃鱼都捉来吃了。现在,娃娃鱼少得很了。这条鱼是前天晚上捉到的。前几天下了大雨,洞子里流出的水很多,这条鱼跑出来了。

黄树林把浸泡在溪水里的背篓上面的麻布取下来,用手浇水到背篓里。娃娃鱼闭上了眼睛,很舒服的卷曲在湿漉漉的背篓里。

黄树林把鞋子脱下,站在溪水里,凉快凉快。他拿出口琴,吹起那曲曾经给亮子的歌,

哆一一咪一一哆一一 (莹火虫)
来一一咪一一咪一一 (快飞哟)
咪一一哆一一哆一一 (飞回来)
嗦一一咪一一咪一一 (我要你)

娃娃鱼的头缓缓地抬起来了,露出了背篓,没有瞎的那只小眼睛东看西看。龚小妹突然跳进水里,用力将背篓推倒,娃娃魚扑哧一下跃进水里,它的肥大的身驱,在水里迅速地转了半圈,逆流而上,朝着山洞游去。

龚小妹大声喊,“快点跑!”

娃娃鱼似乎听到了龚小妹的呼叫,突然从水里抬起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只小眼睛,闪闪发亮,那是一个深情的回眸。娃娃鱼迅速地又钻进水里,扑哧几个浪花闪了一下,消失了。

龚小妹气冲冲地站在水里,脸儿红红的,像要拼命的样子。

黄树林挥起拳头,在她头上高高举起,停顿几秒钟后,落下了手臂。

黄树林气得拼命用脚踩水,把水溅起。

龚小妹把全部的气都出在赤脚姑娘的身上,大声喝斥赤脚姑娘。

"作孽!卖娃娃鱼,作孽!"

赤脚姑娘被吓得垂下头。

下午,黄树林和龚小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平坝子镇,找到小羊杂,搭上了肥船倌的船,回到龚滩镇。路上,谁也没有提娃娃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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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IP属地: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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