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山边陲传奇小说《深山咒》（全书共42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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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2节）   漫天雪花

田郎中和彼得会面了，两人相见恨晚。

彼得佩服田郎中用舌头鉴定娃儿香的功夫，田郎中赞赏彼得制造的娃儿香测量机器。他们决定一起合作。

一件偶然的事情，田郎中和彼得改变了计划。

那一天，黄叶子带着田郎中去彼得家。田郎中带了一些中草药，在波士顿的唐人街买的，准备和彼得试制娃儿香。天快黑了，黄叶子和田郎中准备离开了。这时，天上飘起了雪花，一辆车开到彼得家门口，车上跳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披头散发的，一脸恐慌的表情。

“嗒爹，麦克发病了！”

麦克是彼得的儿子，是一个画家，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这个女人是麦克的太太，名叫凯斯。

“嗒爹，救救麦克。” 凯斯眼里含着泪。

彼得的脸变得铁青，他咆哮起来，“打电话911！找我有什么用?”

“嗒爹，不能打911啊，他们要把他送到戒毒所去，一关又是半年啊。”

“关一辈子最好。作孽的东西。”

黄叶子听明白了，她翻译给田郎中。田郎中对彼得说，“让我去试试。”

田郎中转身到彼得的试验室里，拿了一些中草药，彼得取了他的急救箱，他们上了凯斯的车。

在车上，凯斯说，麦克吸毒有二十几年了。十几岁时，他开始吸大麻，后来吸海洛因，他曾经几次决心戒毒，去了戒毒所。可是每次从戒毒所回家不久，他的毒瘾又复发。

彼得很痛心，一个医生，却治不好儿子的病。

田郎中说，他想用艾灸给麦克试试。以前大山里土家族人有吸毒的，老辈子用艾灸戒毒。

雪越下越大，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到了波士顿城郊，凯斯的家。

房子里，两个小女孩，十几岁左右，她们和一条大黄狗抱成一团，满脸泪水。

二楼臥室传来麦克的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他们到了二楼卧室，看见麦克被绳子捆在床上, 他的脸色惨白，像条疯狗在那里抽搐，狂呼乱喊。

田郞中疾步上前，用双手在麦克的脑袋上按一些穴位，麦克安静了一些。

田郎中拿出中药包，把干黄的艾草末放在纸里，把纸搓成大姆指的条子，做了几根艾灸条。然后他把艾灸条点上火，就像点雪茄一样。她把麦克翻了个身，让他的背朝天。田郎中用手指在麦克的背上，一点一点地做穴位的深压，碰到某一处，麦克痛得嗷嗷大叫，他对准这个痛穴，用艾灸熏烤这个穴位。一会儿，麦克发出一种深沉的声音，一个垂死之人的呻唤。

一会儿，睡房里白烟熏人，油烟报警器呜呜响起。彼得吩咐凯斯取掉报警器的电池。

田郎中给麦克做艾灸时，黄叶子在一旁做翻译。

“麦克，你的身体里，有了热流了吗？”

“有了一点，从肚脐涌向了心口了。哎哟哟！有一大股热流，从心口射向后背。”

“麦克，你的背心冷不冷？”

“我的背心冷，结冰了。热流正在冲击这些冰块，好舒服。”

“麦克，你的耳朵听见什么声音了？”

“我听见嗡嗡的声音，像蜜蜂在叫。”

“麦克，闭上你的眼睛，用你的前额观看，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个黑洞，里面有一团火光。”

田郎中这时轻轻地唱起歌来，唱的中文歌，反反复复地唱。

“莹火虫，快飞哟，
飞回来，我要你。”

他告诉彼得，这是他的土家族的一首古老的歌，是他的儿子亮子最爱唱的歌。

熏了几十分钟，麦克抽缩的身躯软了下来，发红的眼睛闭上了。

两个小时后，麦克进入了深度睡眠。

所有人惊讶万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们给麦克的绳子松了绑，他们把窗户打开透一下气，让满屋的烟子透出去。

第二天，麦克醒来，他说全身很轻，像在天上飞。

田郎中说，他要给麦克治疗一个星期，看看效果。他叫彼得去波士顿唐人街的中医诊所去买些艾灸，还买些食品。他叫黄叶子回学校念书。

田郎中在麦克的家里住了一个星期。每天，他给麦克喝绿豆汤，给麦克做饭，给麦克进行艾灸治疗。彼得在麦克的卧室里安装了一个抽烟机，他还做了一个简易的铁架子，铁架子上安装有几个铁夹子，铁夹子可以夹住艾灸，位置可以被调整，这样田郎中可以一个人操做这些铁夹子，五六根艾灸可以同时进行熏烤。田郎中说彼得是个天才。

一个星期后，麦克的病情好多了。

彼得大为震撼。他要求田郎中和他共同研究这套戒毒方法。彼得的一个好朋友在一个戒毒研究所做负责人，他同意提供这项研究经费。不久，田郎中开始作艾灸戒毒的工作，报酬相当优厚。

于是，秀秀的学费也不愁了。田郎中学会了开车，每天忙碌不停，有女儿在身边，有黄叶子在身边，心里很充实甜美。

波士顿的冬天很冷，冰天雪地。

一个星期六，两个美国同学邀约黄叶子去滑雪，他们到有名的懒人山(loon mountain)。琳塔和杰米是黄叶子的好朋友，他们在一起读博士研究生。这一次，黄叶子邀请了秀秀和田郎中同行。琳塔开了一辆吉普车，载五个人。

懒人山是一个有名气的滑雪的地方，成千上万的人去那里滑雪。以前，黄叶子舍不得买滑雪票，几十美元的滑雪票对黄叶子来说太贵了。她喜欢单独留在这幢舒适的度假房里看书做题，做晚饭。等到朋友们滑雪回来，一起吃狼吞虎咽地吃她做的中国饭菜，听每个人对她的烹调的赞美。

这一次，黄叶子带田郎中和秀秀去滑雪，这是中国四川人没有玩过的洋玩艺儿。

山上的滑雪道分成三等级，最安全平坦的是绿线，中等的是蓝线，最危险的是黑线。黑线的英语是黑砖石(black diamond)，名字很剌激。杰米和琳塔玩的是黑砖石。

黄叶子秀秀田郎中三人去租了滑雪板，去参加入门训练班。秀秀学得最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在训练班的小坡地上滑雪了。田郎中也不错，几乎不摔跤。黄叶子摔了很多跤，每一次摔倒，田郎中都来拉她，她觉得摔跤好快乐。她慢慢掌握了“刹车”技术。

那天下午，太阳出来了。白色的大山在阳光下金光闪耀。

杰米过来了，“喂！田郎，学会了吗？”

黄叶子的同学称呼田郎中为田郎，黄叶子给同学们介绍了这个名字。

田郎中从小坡上滑下来，稳稳的站住。

杰米看见了秀秀，问要不要上山试试？杰米带着秀秀一下子就不见了。

田郎中也想上山试试绿线。他和黄叶子坐在小斗车里，上到绿线的山顶。他们俩站在小山顶，四周是苍茫大山，白雪皑皑，气势雄伟。田郎中情不自禁地念起熟悉的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黄叶子开心大笑。

“田郎，你是共军还是国军啊？”

“叶子，这首诗是千古绝诗。呵呵，这大山配这诗！”

大山上，几道顺山而下的滑雪道，像条条粗狂的银色大道，身穿鲜艳服装的滑雪人群，像绽放的花朵在白雪里滚荡，人间美丽的冬天景色，让田郎中激动不已。

“叶子，大山可以这样来玩耍呵？”

“你以为呀？大山只是用来挖中药的啊？”

黄叶子小心翼翼地向下方滑行，每前行两步，立马用上“大刹车”的技术，双脚做出内八字的动作，哧地一下停下来，屁股翘起老高。田郎中大笑，“多滑几步嘛！” 他们俩一路笑声慢慢滑下山。

他们回到山下的小斗车起点站，站在排队的人群里，继续上山再滑。

田郎中回头看见周围成百上千的人，老老小小，情侣双双，每个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活力充沛。生命是普通的，是快乐的。他的眼睛里泪水流出，豁然明白生命的意义。

他们俩又一次坐着小斗车上了山。

他们从小斗车上轻轻地跳下来，黄叶子这一次没有摔倒，她被田郎中的大手有劲地拉住。

田郎中顺手把黄叶子拉进胸怀，一把抱住她。他深情的目光看着黄叶子。黄叶子，被融化了。

“叶子，嫁给我！”

听见了吗？黄叶子！听见了吗？大群山！

黄叶子脚一软，差点跌倒。她搂住田郎中，把丰满的嘴唇送上，深吻，深吻，深吻。

黄昏，大家回到住地。黄叶子兴奋不已，她打主力，秀秀当助手，她俩在厨房里一阵忙碌，旋风一般地把饭菜摆到桌上。今天是吃火锅，红红绿绿的菜和肉，还有热气腾腾的红油火锅，大家围坐一起，兴致勃勃。

黄叶子站起来，“我要宣布一件事。” 大家盯着她，”我和田郎决定结婚。”

结婚？秀秀惊了。

田郎中坐在黄叶子身边，微微地笑，一脸的幸福。

大家举起酒杯，向他们祝贺。

白雪皑皑的大山，飘起漫天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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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旷世奇谈

1985年的夏天，黄树林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在里耶镇附近发现了一群古墓，55座古墓。

里耶镇位于湖南省武陵山腹地。当年黄树林下乡的地方离里耶镇很近，相隔一条酉水河。这里地理环境好，水运交通方便。古代，这里百舸争流，商贾云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里耶镇没有远古的历史记录资料，只有一些零散的明清时代宗族祠堂的记载。

黄树林发现古墓是偶然的。有一天，黄树林路过里耶镇，在小街闲逛，想买些古董。这里的老百姓很朴实，不会弄虚做假，他们卖祖上留下的一些坛坛罐罐。按理说，黄树林是专业勘探考古人员，不应该收购古董， 这是行里不成文的规矩。因为赵刚苦苦请求，委托他帮忙淘宝，他也喜欢古董。有一次，黄树林随意买了几件小古董，赵刚拿到深圳去卖了大钱。赵刚分给龚小妹一笔款子，龚小妹兴奋得几夜不能睡觉。龚小妹天天盼望黄树林买古董。

那一天，黄树林看见一个地摊上有一把古剑，很短。他再仔细一看，天哪！这是西汉战国时期的巴氏柳叶剑。这是国家一级文物。他问这地摊老头，哪里来的？老头说是一个泥水匠在地里挖到的，五元卖给他了。黄树林告诉老头，这是国家文物，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需要上交国家。黄树林还告诉老头，国家会发奖励给他。后来，黄树林找到了那个泥水匠，找到了那个埋古剑的地方。那是里耶镇边上的一个村子，叫麦茶村。

不久，黄树林率领考古队前往挖掘，在茅草荒地里，挖掘出55个古墓群！还挖出了无数的兵器和陶器，这些兵器是西汉时期的。

黄树林日以继夜地与工作队的同志清理这些古墓，精心收集这些战国的刀枪，他低沉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这几年，黄树林心情不爽。他给考古研究所提交了申请报告，要求考古研究所专门拨款成立一支队伍，寻找武陵山脉中的传奇神药娃儿香。可是这个申请报告没有人理睬。领导说，这武陵山脉，方圆十几万平方公里，纵长420公里，跨越贵州，湖南，四川三个省，在大山脉的肚子里找宝贝，还不如去大海里捞针。

黄树林如今身不由已，一切行动要听从指挥。他的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去找娃儿香。这个神秘的娃儿香沉重地压在他心底。

古墓的整理工作告了一个段落，黄树林给工作队放了假。他匆匆收拾了一下，迫不及待地赶回龚滩，看望老婆龚小妹和宝贝女儿小朵朵。

1985年的夏天，小朵朵6岁了。

龚小妹在龚滩镇卫生所当护士，工作很淸闲。她和父亲龚大爷，女儿小朵朵住在小镇的龚家大院，那幢祖上留下的老宅子。千年历史的龚滩古镇清一色的石板路，沒有车辆，小朵朵和她的小伙伴每天在小街上奔来跑去，像一群撒欢的小羊。

跑累了，小朵朵满头大汗地回家，身后两三个小伙伴，几双又黑又脏的小手推开龚家大院的大门，尖溜溜地叫声，“外公！要喝水。”
龚大爷在厨房里回应，“来啦， 绿豆汤来啦。”

几个小朋友坐在院垻石桌边，每人一碗又甜又凉的绿豆汤。一阵阵烏江的山风吹进小院子，龚大爷伺候着几个小娃，心花怒放。她们喝饱了，一阵风似地又跑了。直到晚饭时，小朵朵满身泥泞，小脸黑黑地跑回来，“外公！要吃饭。”

龚大爷在厨房里回答，“来啦，晚饭来啦。”

龚大爷像变魔术一般把四菜一汤一溜烟儿摆在院垻的石桌上，拉着小朵朵去洗脸洗手。一会儿，龚小妹下班回家了，一家三口，美美地吃晚饭。低头听，烏江的船奏起呜呜的长笛声；抬头看，夕阳的光芒把山峦层层染红。

黄树林开着考古队的一辆卡车从里耶回龚滩，他准备在途中的酉阳县城停一下，给女儿买点糖果。

半途，有个农民老大爷招呼搭车。夏日炎炎的，黄树林停下车，老大爷说去酉阳县，黄树林让他上车来。路上，黄树林与老大爷闲聊，得知他去酉阳县看望一位亲戚，一个90多岁的老人，他曾经是酉阳县的土家族土司首领冉老爷。黄树林心里大喜，他曾经听田郞中说过，冉老爷是土家族的活字典。黄树林问这位老大爷，他是否可以一同去拜访冉老爷？老大爷说，要得要得。

黄树林在老大爷的指引下，把车停到酉阳县城里一条小街，一个院子的门口，这是一个很讲究的院子，大门关着的。老大爷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是冉老爷的保姆。

“三姪儿，你来啦？” 冉老爷的声音很宏亮。冉老爷穿一件中式的白布褂子，头上缠着黑头巾，他正在整理院子里的兰花。院子里摆放了几十盆各式各样的兰花。

“大伯，我给你带些鸡蛋来。” 老大爷的背篼里装满了鸡蛋，蔬菜等等。

黄树林看到院子里的这些兰花，大吃一惊，这全是兰花的极品。这些年，黄树林的父母退休在家养花草，兰花是父亲的最爱。

“冉老爷，这莫不是春剑？” 黄树林指着一盆碧绿清秀的兰花问。

“嚯嚯，年轻人，你认识兰花？这就是春剑。” 冉老爷笑咪了。

“哦，这可是春剑兰里的玉观音？” 黄树林想起画册里的极品名字。

“年轻人，这正是玉观音。” 冉老爷兴奋起来。

黄树林细细看，这花是淡绿色的，风韵高雅，香浓味纯。其他的兰花还有白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盆盆都韵味十足。黄树林想，要是自己的父母看到这些宝贝不知道有多高兴。

“喝茶。” 冉老爷让黄树林坐下。

黄树林向冉老爷介绍了自己，说他是田节高(田郎中)的好朋友。

冉老爷记忆很好，他喜欢田节高。

黄树林和冉老爷寒暄一陣后，黄树林直接进入主题，讲了他和田郎中寻找娃儿香之事。在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面前，黄树林敞开心扉，一古脑把探索娃儿香的经历全盘讲出。黄树林征求冉老爷的意见，是否先要组织人力绘制武陵山区的洞穴地形图？先把一些大型洞穴的地形搞清楚，再组织人力去探寻娃儿香？

冉老爷叹了一口气，他告诉黄树林，娃儿香是土家族人的瑰宝。他们并不知道娃儿香是哪个朝代制作和遗留下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娃儿香埋藏在武陵山脉的什么洞穴里。他们只知道为数很少的几个土家族大祭师可以使唤娃娃鱼去取得一点点娃儿香。冉老爷说，解放前，他的家里也有娃儿香，是大祭师送的。他曾经用过，一闻到香味，身心愉悦得像神仙一样。可是这些大祭师都死绝了，娃儿香也用绝了。

冉老爷邀请黄树林进屋看一样东西。

冉老爷打开一个雕花的红木箱子，里面装得满满的。冉老爷慢慢把里面的東西拿出来，一件件地摆在桌上。他打开其中一个小盒子，取出一卷发黄的布。他打开那个布卷子，是一张洞穴图。冉老爷说，这是他的父辈传下来的最早的大伏洞洞穴图，这个大伏洞在酉阳县，这张洞穴图绘制了大约十平方公里的面积。这是祖辈在六百年前绘制的。冉老爷又拿出第二张洞穴图，这张图的比第一张复盖的面积大，仍然是以大伏洞为起点，大约绘制了二十平方公里的面积。这张图是五百年前绘制的。

冉老爷说，土家族人一直在绘制洞穴图，桌子上摆放的全是历年绘制的洞穴图。最后一张是1930年绘制的。这张图复盖的总面积是四十平方公里。以后战乱，土家族人没有继续绘图了。

冉老爷对黄树林说，我如今年事已高，没有能力组织绘制洞穴图了。

冉老爷沉默了一下，继续对黄树林说，我觉得绘制洞穴图是徒劳无益的事。武陵山脉，从贵州梵净山，到湖南张家界，到四川秀山，酉阳，十几万平方公里，四百多公里长，千山万壑，千洞万穴，哪里勘探得完？哪里绘制得完？这不是人可以做的事。

＂年轻人，你听说过武陵河吗？＂冉大爷轻声一问。

黄树林浑身一颤，本能地嗅到了一个重大信息。＂什么武陵河？只有武陵山，沒有听说过武陵河。＂

冉大爷说，这是一个传说。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生活在洞穴里。以后，他们慢慢地走出洞穴，开始了生产，也开始了战争。古人在洞穴里修筑了水运工程，用水在洞穴里运输粮食、药品、武器等等。这是一个神秘的水运工程，据说叫武陵河。武陵河究竟在山腹的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绝迹了。我年轻时，组织土家人制作洞穴图时，也试图想找到这条武陵河，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黄树林的热血一下子涌上头，这可是旷世奇谈啊！

“年轻人，找娃儿香的唯一办法，是用娃娃鱼。” 冉大爷继续说，

“用娃娃鱼? 怎么用？” 黄树林问。

冉老爷说，以前土家族的大祭司秘密地训练过娃娃鱼，娃娃鱼在大山洞的暗河里，能找到娃儿香。

是啊！黄树林想起了当年在麻疯村听到的故事，宋祭师带领众人在山洞里祭拜时，一群娃娃鱼从洞里用嘴把娃儿香送出来。

黄树林听冉老爷一席话，茅塞顿开，热血沸腾，像是拨开云雾见太阳。

只是，黄树林知道，如今娃娃鱼是极其稀少了。这几年，城市里大开野味餐馆，什么都吃，毒蛇猛兽，山珍海味，娃娃鱼被吃得濒临绝迹。

黄树林立刻有了计划。他要想办法去饲养娃娃鱼，并且训练娃娃鱼。

临走时，冉老爷送了一小盆兰花给黄树林，说这是莲花瓣的春剑兰，是极品。

黄树林告别了冉老爷，激动万分，开车去了酉阳县邮电局，他去给田郎中和姐姐打长途电话。这里是中午12点，美国那里是半夜12点。黄树林在电话上，告诉了田郞中关于访问冉老爷的事，关于训练娃娃鱼的计划。田郎中说这个想法太好了，可以试一试。资金不成问题，他来想办法。

黄树林不敢在电话上长聊，这一通电话费，花了他一个星期的薪水。

黄树林从邮电局出来，开着大卡车向龚滩奔去，一路开车，一路吹口琴，吹的全是欢乐的歌。

黄树林回到家里，推开大门，看见妻儿老小三人正在吃晚饭，亮晶晶的红烧肉是黄树林的最爱，他一屁股坐下，来不及说话，筷子伸向红烧肉。

小朵朵油乎乎的小嘴，抱着爸爸猛亲，龚小妺咯咯笑，赶紧给黄树林夹肉，龚大爷跑进厨房，炒菜的声音刷刷响起。

那一夜，黄树林和龚小妹的在二楼的睡房颤动了好一阵，木板房子吱嘎乱响，楼下走廊挂的小鸟笼子，小鸟被吵醒，吱吱喳喳地跟着尖叫。

月亮圆圆的，月光洒满院垻，黄树林从酉阳带回来的那盆名贵兰花，细长的兰草叶里，一朵紧绷绷的花苞，叭的一下打开了，花心香气在月亮下渗溢出来，越渗越远，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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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梵净山遇缘

黄树林首先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适合饲养娃娃鱼。酉阳县阿蓬江平坝子镇的坡溶塆，赤脚姑娘玉儿姐的家。

最近，黄叶子从美国寄了一笔钱，支持黄树林饲养娃娃鱼。黄叶子已经完成了博士学位，在波士顿附近一家计算机公司工作。秀秀也完成了学习，找到了工作。这一笔钱不是她们的工资积蓄，而是田郎中的奖金。田郎中和彼得的艾灸戒毒研究做得成功。

黄树林和龚小妹开着大卡车沿着土公路，一路颠簸，到了坡溶塆。

他们把车停下，沿着一条小路向当年的赤脚姑娘家走去。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龚小妹灿烂得像一朵山花，浑身散发出幸福的光芒。他们走到小溪的源头，看到了那个黑幽幽的山洞，小溪从山洞里流出。

山洞旁边，那座简陋的农屋还在。农屋旁边的小菜园，蔬菜郁郁葱葱的，小院坝里几只鸡在觅食。玉儿姐正在院子里切猪草。她三十几岁了，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黑红的脸，光着脚，脚丫很大，和十几年前一样。她身边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没有穿上衣，黑油油的皮肤，穿了条土布的短裤，他在玩几只小乌龟。

黄树林大叫一声，＂玉儿姐，还记得我吗？”

玉儿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三十几岁的男人，笑起来，“黄树林！”

他们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当年黄树林在山洞遇难，在她家养伤数日，玉儿姐精心照料。

玉儿姐对着小男孩，“黑狗子，喊叔叔。”

黄树林和龚小妹见到玉儿姐十分高兴。龚小妹送给玉儿姐一款女士包，大红色的人造革手提包。玉儿姐说这太好看了，只怕乡下人用起来太扎眼。玉儿姐拿出桃子李子请他们吃。

他们向玉儿姐讲了养殖娃娃鱼的想法。玉儿姐说行。如今这个小山洞以及周边的几亩山地都划分给了她家，把山洞拿来养娃娃鱼没有问题。只是，她不懂得怎样养殖娃娃鱼。黄树林说，他去找专家来指导养娃娃鱼。一会儿，黄树林和玉儿姐把一切都谈妥了。他将付钱租用她的山洞及土地，并且雇用她作饲养员。玉儿姐说，这下有钱了，过些日子把黑狗子的爸爸叫回家，雇几个人，把这个房子装修一下。黑狗子的爸爸在外地打工，逢年过节才回家。玉儿姐还说，这下黑狗子可以有事做了，捕捉小鱼虾喂娃娃鱼，是黑狗子的拿手。

这时，龚小妹说去上茅房。

玉儿姐家的茅房在猪圏旁边。这一带的农屋，茅房和猪圈修在一起，一个大粪坑，上面搭一层木板，围成一个猪圈，在猪圈边上，再搭两根木板，两根木板中间留半尺宽缝隙，缝隙下面是和猪儿共享用的大粪坑，这半尺宽的缝隙就是茅房。上茅房时，你蹲在木板上，旁边的大肥猪对你吹粗气，哼唧呻唤。

龚小妹蹲在茅房里，两只肥猪正在午睡，呼噜声此起彼伏。她看着猪食槽，觉得猪食槽有些别致。这是用一长条黑石头凿出的食槽子。龚小妹再一看这黑石条，前面有明显的雕刻的文字符号。

龚小妹方便完毕，叫黄树林来看这东西。

黄树林仔细地观看这黑石条，石条的正前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个字约有鸡蛋大，雕刻公正隽丽。黄树林说，全是怪字，没有一个汉字。

黄树林问玉儿姐这石头的来历。玉儿姐说，她嫁到这里，这个石头猪槽子就有了，听黑狗子爸爸说，这是爷爷找的石头，爷爷凿的猪食槽子。

黄树林说，汉字是从秦朝传承下来，这些怪字应该是秦朝之前的文字。黄树林说，这种怪字碑，在酉阳和秀山已经发现了好几块了。目前，这些怪字碑还没有被破译。他对玉儿姐说，过些日子，他再来与她和黑狗子的爸爸商量收购这件文物，找专家来研究这些怪字。

不久，娃娃鱼饲养场建起了，黄树林起了一个的名字：归真园。

黄树林通过赵刚的人脉关系，聘请到了西南农学院的张教授，一位两栖动物专家，作为归真园的技术指导。从张教授那里，黄树林学到了不少关于娃娃鱼的知识。

娃娃鱼学名叫大鲵，是濒临灭绝的两栖动物，寿命为130年。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娃娃鱼生长在山区溪流中，食小鱼虾，喜阴怕光，喜静怕惊，水温在0～28 C度以内，22C度最好。饲养娃娃鱼非常艰难，必须是优质的溪水，和阴暗干净的山洞。娃娃鱼的生卵很有意思，母鲵在水里产下卵，公鲵在水里同时产下精子，卵子与精子在水里交配。公鲵把身体曲成半圆状，将卵蛋围住，不让溪水冲走或者被其他鱼吃掉，二至三周后，卵蛋孵化出幼鲵，公鲵才离去。黄教授说，培养大鲵的卵蛋交配是非常艰难的。母鲵产下卵，公鲵不及时配合，卵子就流失了。

归真园在张教授的指导下，修建得像模像样的。在山洞里，在小溪的上游和下游，用栏网隔住，水可以流出来，娃娃鱼游不出去。在山洞的溪水中，修了好几处池子，水自然地流过池子，池子里可以饲养娃娃鱼。张教授对这个饲养场非常满意。他说，他将去一个两栖动物研究所，借两只大鲵来，一公一母，将来孵出幼鲵，再把大鲵还回去。

在山洞里的，专门修了幼鲵池，饲养一年以下的幼鲵。还有二年至四年的少年鲵池，以及四年以上的鲵池。

几个月过去了，张教授的种子大鲵没有音信。黄树林猜想张教授可能囊中羞涩，没有银两打理那个动物科研究所的人，黄树林托赵刚给张教授送些钱去。可是，过了许久，娃娃鱼还是没有被张教授借到。

第二年，1986年的三月，黄树林去贵州省铜仁地区参加一个考古工作者的会议。

铜仁位置武陵山脉，是明清时期建造的一个军事古城。三面临水，地势险要，是古代的战略重镇。千年佛教圣地，武陵山脉的最高山梵净山，离铜仁很近，梵净山的主峰红云金顶，海拔2494米，终年云遮雾障，苍茫深壑的梵净山是黄树林最喜欢的大山之一。

黄树林每次来梵净山，他都要攀登那7000级台阶，那是梵净山的“通往佛国的天梯”。普通人要攀登4至5个小时，黄树林两三个小时就到顶。在金顶上，他每次都能幸运地看见佛光。一个巨大的圆形彩虹在金顶的云层里，他的身影被印在彩虹里面，他挥舞双手，他看见自己在光环之中。据说，当你看见佛光，你就纵然跳下去，落入佛光，成仙而去。

黄树林这一次来铜仁，他没有去爬金顶山。

他从会议室溜出来，独自开车去江口县。

江口县在梵净山脚下。他沿着江口县的土公路，在梵净山脚下，漫无目的开车。三月的梵净山，红花绿叶，春意盎然，层层山岭，郁郁葱葱。黄树林一边开车，一边吹起口琴，他陶醉在山间美丽之中。

公路沿着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地在梵净山的山脚下伸展，公路的旁边出现了几家农舍，黄树林感到肚子饿了，他停下车，去农民家买点儿吃的。
江口县有一特产，叫江口萝卜猪。这种猪个子小，吃野菜长大，肉质细嫩，猪肉的口感和白萝卜相似。这里的农民家家都养殖这种猪。黄树林一想起这萝卜猪肉就流口水。

黄树林看见有一幢农屋开着大门，堂屋有两张方桌，墙上还有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几道菜谱:

砣砣萝卜猪    10元
麻辣米豆腐  5元
酸菜锅巴粉  3元

这里显然是接待过路客人吃饭的地方。

黄树林大喊一声，“有人没得？”

“来咧。” 一个头上包裹着黑布的小个子老头走出来，瘦小精干。

黄树林点了一份“砣砣萝卜猪” 和一份“麻辣米豆腐”，还有一大碗米饭。小老头给黄树林沏了一壶土家茶，说饭菜一会儿就好。小老头到厨房里噼噼叭叭地操作起来，想必是在把猪肉砍成砣砣肉。黄树林走到后院去方便一下。

房子的后院有一小块菜园，青菜长得绿油油的。菜园旁边是猪圈，几只圆滚滚的萝卜猪在睡午觉。后院里有几棵果树，白色的李花正在开放。院子的角落有一个小水溏，水溏边上有一条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爬在小水溏边上，一动也不动。黄树林仔细一看，天啦，这不是娃娃鱼吗？娃娃鱼听见动静，扭转胖胖的身体爬进小水溏里，小水溏里冒出另一只娃娃鱼的头。

黄树林大喜，连忙去问小老头。

小老头说，这两只娃娃鱼是去年山里下大雨发洪水，从山上的洞里冲下来的。有一只娃娃鱼肚子受伤了，不能爬了，另一只娃娃鱼守在一边。小老头看见他们可怜，便把他们捡回家来。受伤的娃娃鱼伤口发炎快死了，不吃不喝，另一只娃娃鱼守护在身边，用嘴去舔它的伤口，夜里有呜呜的哭声。小老头给受伤的娃娃鱼涂抹消炎药，天天照料，喂它吃小鱼虾，养了许久，这只娃娃鱼恢复了正常。这小院子没有围墙，它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可是它们却住在这里一年多了。

黄树林恳求小老头，他想收养这两只娃娃鱼。小老头同意了。他说，这两只娃娃鱼在这里不安全，这里的人喜欢吃娃娃鱼，有几个年青人老是来缠小老头，想吃这蛙蛙鱼。小老头坚决不干。他也担心哪一天不留神，这些年青人会偷走娃娃鱼。小老头说，前几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两只娃娃鱼坐在卡车上。今天，你开卡车带它们走，这不是天意么？这是一公一母，一对情侣，先来我家，又去你家，这是缘分。

小老头把饭菜做好了。砣砣萝卜猪是一碗红烧肉，一块块的猪肉，晶莹透亮，皮薄肉嫩，肉一入口，像炖烂的萝卜，化成一口汤，味香无比。麻辣米豆腐是当地的小吃，豆腐是用新鲜稻米做的，红通通的辣椒油拌米豆腐，看一眼就能辣出一头大汗。黄树林美美地大吃一顿。

黄树林给小老头留下三百元钱，小老头说太多了。黄树林还留下家庭通讯地址给他。

他们把娃娃鱼放进两个大箩筐里，用草盖住它们，在草上潵了水。

黄树林告别小老头，驱车开往他的饲养地，归真园。

一路十几个小时，黄树林风风火火地赶回了归真园。

玉儿姐和黑狗子帮助黄树林把这两只娃娃鱼放进了山洞的池子里。公鲵头上脑门心的地方，有一块棕红色的印记，像一个王字，黄树林告诉黑狗子，这条公鲵名字叫霸王。母鲵很安静羞涩，黄树林说母鲵的名字叫羞羞。

黄树林对黑狗子说，现在霸王和羞羞都饿了，要吃小鱼虾。黑狗子转身取了捕鱼家什，跑去小溪捞小鱼虾。一会儿工夫，黑狗子捞到一些小鱼小虾，放进了鱼池里，看见霸王和羞羞立即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黑狗子高兴得呵呵笑。

清亮透沏的溪水哗哗的流淌，霸王和羞羞到了新家。黄树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小口琴，舒心地吹起来。

黑狗子出神地看黄树林吹口琴。黄树林看见黑狗子的这副全神贯注的表情，他想起了亮子。他决定教黑狗子吹口琴。以后让黑狗子先吹口琴，然后再放小鱼虾，这是训练娃娃鱼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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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1节）    一灯二灯三灯

赵刚开车带着张教授, 到了归真园。张教授瘦得皮包骨头，是西南农学院的两栖动物专家。

春天的中午很暖，黄树林领着张教授一行人在山林里，沿着小溪走向洞口。小溪两边的桃树李树满树开花，一阵春风，花瓣飘落到小溪里，红色白色的花瓣漂在水面上，小鱼从水里冒出头，把花瓣片片叼走。清澈透亮的水从洞子里流出，叮咚叮咚唱个不停。洞口边的水池子里，两条娃娃鱼正在睡觉。头顶上有一个王字模样的娃娃鱼，是霸王，全身伏在水池子里, 流水在王字上淌过，王字被揪得歪歪扭扭的。另一条娃娃鱼，是羞羞，紧紧地贴在霸王身旁。

张教授轻手轻脚移动过去，观看一阵子，高兴地说：＂娃娃鱼要产卵了！＂

羞羞的肚子圆滚滚的，满肚子小卵卵。张教授说，如果霸王争气的话，及时在水里给小卵卵送小精精，鱼苗苗就成活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黄树林立即撒了一些小鱼虾给两只娃娃鱼。羞羞大口大口地把小鱼虾呑进肚子里。霸王吃一口，又睡了。黑狗子在一旁吹琴。黄树林告诉黑狗子，每次喂食时，就吹口琴，慢慢拉拢关系。口琴的调子很简单，翻来复去一个调子，是十几年前，黄树林在田家寨当知青时，亮子唱的山歌的调子。

赵刚穿得很夸张，脖子上挂着金项链。一个戴眼镜的书生，脖子上吊一根粗粗的金项链，不伦不类的。赵刚在深圳搞公司，赚了钱，财大气粗了。他把龚小妹拉到一边，从肩膀挎着的人造革黑包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龚小妹，低声说：“这是上次你给我的青花瓶卖的钱，收好。” 信封的厚度和重量，龚小妹不用看就知道是多少钱。“说好是平分的，你的那一份拿了莫得？” 龚小妹笑咪咪地问。“拿了拿了。我们俩个，亲兄弟明算账。” 赵刚轻轻回答。赵刚四下望了一下，从黑包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封，“龚小妹，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 龚小妺诡异地笑起来，“私房钱？” “算是。”

赵刚和老婆的关系不好。老婆是典型的那种只顾及娘家不顾及丈夫的愚蠢女人。他们结婚之前，这女人阳光灿烂的，脾气也温和。结婚后，赵刚发现老婆的心全在娘家，她的父母兄弟亲戚老表，成十上百的家人，每一个人都比赵刚重要。赵刚找不到什么道理与她讲，这一代年轻人没有接受过婚姻和家庭的正规教育，赵刚自认倒霉。

“龚小妹，你要发大财了。” 赵刚憋不住了，“这娃娃鱼是个大生意，听说娃娃鱼肉贵得很。如今哪里有人做这单生意的？你们肯定发。”

龚小妹的脸儿笑得像朵花，她痴痴地看着羞羞的圆滚滚的肚子，看到了羞羞肚子里白花花的银子。

张教授弱不经风的身子在归真园里转悠了一阵子，连连说，这地方太好了，是最好的娃娃鱼养殖园，如果你们能孵出鱼苗，就是创奇迹了。我们科研所养殖娃娃鱼几年了，就是孵不出鱼苗。

张教授歪着头，看四周的崇山峻岭，若有所思。他突然问，“最近科学院组织考查队在湖北的神龙架寻找野人。湖北的神龙架、湖南的张家界，以及四川这里的酉阳县秀山县都处于武陵山脉之中。自古以来，野人的传说很多。”

他们几人坐在一棵树下，听张教授摆龙门阵。

战国时期，公元前三百多年，楚国著名诗人屈原，他是武陵山区神农架附近湖北秭归人，在他的《楚辞·九歌》中，也曾经以"野人"为题材，写过一首《山鬼》的诗：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屈原在这里描写的"野人"形象是：似人非人，披挂着薜荔藤，带系松萝蔓，多疑善笑，羞羞答答。

玉儿姐一听野人，一惊一乍地说起来她的故事来。

我们这山里头，有一个小庙子，叫“一灯二灯三灯”，是专门祭拜野人的庙子。庙子里没有和尚，只有供桌。附近山寨子的人，家里闹灾闹病，就悄悄带些供品去那里，求野人保佑。我的大伯，住在山沟沟里，他的肚子里不晓得长了啥子，经常肚子痛，痛得在地上打滚。有一天，他背了一麻袋的红薯，到小庙子去供神。晚上，在小庙里，他的肚皮又痛起来，他呼天喊地，直喊野人爷爷救命。他突然被一个野人抱起来，野人像风一样地在山上跑。野人给他嘴里塞了些草草，把他丢进一个温泉坑坑里泡水，野人用双手把他的脚提起，他的头向下，哇啦哇啦吐了一大堆浑浊之物，吐出一条红色的长虫。之后，大伯昏睡过去。醒来，他还在小庙里，供桌上的那一麻袋的红薯不见了。大伯的肚子痛被治好了。

黄树林想起多年前，他刚到龚滩小镇工作时，去坐小船倌的小船时，小船倌也讲过这个小庙的故事。说是明朝时，一个被野人救命的和尚修的这个小庙。黄树林突然有了激情，想去看一眼这个小庙。

张教授和赵刚在归真园呆了两日就返重庆了。黄树林决定独自去一趟小庙。玉儿姐说，小庙在山花洞的附近，山花洞是一个苗族人的山寨，到了山花洞就能打听到小庙。从玉儿姐家的平坝子到山花洞，没有公路，只能步行，要走一天。山花洞在大山里，很少有人去那里。

黄树林背了一个背包，装了一点干粮，天一亮，上了路。他翻山越岭，涉水淌河，走了一天，黄昏时分，到了山花洞。一条青石板路在寨子里铺开，石头清光油亮，二十几家房舍沿着青石板路排列。正是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炊烟枭枭。

一个脆嘣嘣的女孩子的声音嚷起，“这位大哥，你找哪个？”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从一扇门里伸出头，满脸笑容，像是山里的一抹晚霞，四周泛起光彩。她穿着苗家人的衣服，一身绣花黑布裙。

“小妹子，我想找个地方歇一夜。你晓得哪家有空房子？”

“我家有空房，我阿哥出去打工了。”

“阿妈，阿爸，来客人了！” 小妹子高兴地把黄树林带进屋。

阿妈刚把饭菜摆在桌子上。黄树林一看见饭菜，肌肠辘辘，迅速地坐下来。桌子上有青菜豆腐花，青椒炒土豆丝，清蒸包谷粑粑。

黄树林说付住宿和伙食费。阿爸说，那就再加个菜。阿爸又炒了一盘蒜苗腊香肠。

小妹子倒了米酒，给每个人递上。

这里没有电，房子里的结构，让黄树林想起了以前在秀山田家寨下乡当知青的情景。

黄树林吃饭认真，不讲话，专心致志，直到酒足饭饱，他才抬起头来。

黄树林介绍了自己，并问他们小庙子在哪里？

“黄大哥，你是问那个一灯二灯三灯庙？明天我带你去，走一个多钟头就到了。”

“前段时间，廖大哥也去看过那个小庙子。”

“哪个廖大哥？” 黄树林一听到姓廖的，就紧张。

小妹子的话多得很，她聊起了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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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2节）  娃娃鱼苗苗

有一天，山花洞来了一个木匠，廖大哥。他说话的口音很奇怪，南腔北调的，不是我们酉阳人。他在酉秀黔彭(酉阳、秀山、黔江、彭水) 转悠了几年，到处做木匠活儿，他转到了我们山花洞。他帮各家各户修门修窗，做家俱，收钱少，各家管吃管住。你看，他给我们打的木柜，做工不错咧。他在木柜上刻些图案花，不加钱。他在我们山花洞住了小半年。我阿爸问他有家莫得？他莫得家，他的爸爸不见了，妈妈病死了，不想成家。我阿爸问他为啥子不到城里打木工要来山沟沟里？廖大哥说，他到山里来是老天爷的意思。

廖大哥慢慢和我们混熟了，给我们讲上帝的故事。

廖大哥讲圣经里的创世记：天地万物由神在七天七夜造就，神造的一男一女，亚当和夏娃繁衍了后世。一场毁灭性的大洪水，唯有诺亚方舟和一些生命幸存。圣经记载了，神为了地球人的和谐，让地球人讲不同的语言，写不同的文字。

我们山花洞的石老祖爷对廖大哥说，我们这儿的苗族人土族人兴许就是诺亚方舟的后裔。我们的“舍巴歌”，唱的是古老蛮荒的冗尼和补索尼两兄妹，相配繁衍，生成了我们。你听过“舍巴歌”吗？

瓢泼大雨，
下了七天七夜，
开井的水，
浸落了七天七夜。
冗尼补索尼，
钻进瓜窗里。
水冲卷起岩渣，
紧紧地堵住了瓜窗，
水涨破了开，
天塌跨在地上，
地涨升到天上，
天翻了，地复了。

廖大哥说，西方国家很多人相信上帝，他们有物证。中东一个放羊的小孩，在死海的山洞里发现两千多年前的圣经抄本。这个手抄本是希伯利亚文的。据说，圣经有古中文的手抄本，被藏在山洞里。廖大哥说，他的使命是找这中文的圣经。

黄树林听到此处，心绪复杂。

他断定这位廖大哥就是廖高高。1975年，廖高高和黄叶子在美国分手后，一直下落不明。他当时的目的是回中国寻找父亲。不知道他有了什么经历，信教了？这个天马行空的怪人，究竟要干什么？

黄树林心底里讨厌廖高高。大动荡年代之前，大家都按部就班地上学升造时，他别出心裁地去内蒙古当农民。大动荡年代之中，他异想天开地提出要取消人民公社，搞包产到户。如今，全国已经废除了人民公社，正在进行包产到户时，他不参加改革开放，逃避社会躲进深山，寻找什么宗教圣书。这个廖疯子! 黄树林浑身涌起一阵鸡皮疙瘩。幸好，姐姐没有和他在一起。

黄树林问，廖大哥之后去哪里了？

小妹子说，有一天，廖大哥在隔壁石老祖爷家，给一屋子人讲故事。他说在湖南张家界的一个山沟沟里，从一个老人那里听说山花洞，山花洞在一面百米高的峭壁上，是三个连环洞，那洞里可能藏有宝物。廖大哥已经在山花洞周围进山多次，找不到百米高的峭壁和连环洞。他问石老祖爷可否知道？

石老祖爷说，我也听说过，但那不是山花洞，那是三环洞。是秀山县石堤那些地方。

廖大哥大叫：我搞错了！把三环洞听成山花洞了。

过了两天，廖大哥走了。走的时候，他没有给我们告别。

黄树林第二天，去了一趟小庙子。那里没有任何线索，大山的一个半山腰上，一个孤零零的小庙子，里面有一个用木头雕刻的野人，两米高。野人的面容和善，微笑。屋子里有一张供桌，空空的。庙子的前门上有一个醒目的横匾，上面写着“一灯二灯三灯”。

黄树林从山花洞回来后，他决定不向任何人透露廖高高的消息，他怕姐姐闻到风声，将为寻找廖高高赴汤蹈火。

黄树林先回到归真园，给黑狗子和玉儿姐交待饲养之事，吩咐龚小妹协助照料，这是关键时候，要保证羞羞霸王顺利孵小鱼苗。

黄树林到勘探队去安排了一下工作，找了一个理由，去一趟湘西边界龙山县收集资料。他收拾好探山工具，独自开车去秀山，去打听三环洞。

他仔细查看了地区资料，没有任何三环洞的信息。他向一些地方人士打听，也没有线索。他开车去了酉阳县冉老爷家。

冉老爷躺在藤椅上，在小院子里睡午觉。六月的中午，太阳有情有意，阳光从黄桷树茂密的叶子里透出来，斑班光彩像金子一般随意地撒在小院子里。冉老爷睡得正香，他九十岁的眉宇中透出土司大王的气势。

老保姆轻轻唤醒了冉老爷，招呼黄树林坐下，她端上绿茶来。

黄树林问冉老爷听说过三环洞没有？

冉老爷猛然一声咳嗽，喝了一口茶，说起三环洞。

那是一个传说。传说在武陵山的深处，穿越一些岩洞，可以通到一个世外仙境。那里苍山如黛，江水如蓝，山岩如门，绝壁如画。在一个黑松林的山里，在一处悬崖绝壁上，有三个连环洞。洞里千沟万壑，错综复杂，有野人出没。凡夫俗子进入了三环洞，会被野人盛情款待，从此乐不思蜀，再不返回人间。我们土家人，祖先是从那里走出来。据说祖先在三环洞里留下各种宝物，有药，有金银，有木简书等等。据说，有一张洞穴藏宝图，上面有三环洞的位置。祖先留下的洞穴藏宝图，代代相传，传承至清朝时期土家族最后一代土司王。可惜土司王的两个儿子撕破了藏宝图，各奔东西，从此再也没有藏宝图的下落。

黄树林听到此刻热血沸腾，他两眼发光，气喘嘘嘘地问，怎样才能找到三环洞？

冉老爷笑起来，是一种诡秘的笑。

“年轻人，要进三环洞？那是看缘分了。你若与大山有缘，你或许还能遇到大山人，引你去。三环洞附近的大山人，或许还没有死绝。” 冉老爷起身进屋拿了一个小木盒子出来。“年轻人，我送你一样东西，是回归丸。你如果有缘份进入三环洞，你或许没有缘份回人间。这回归丸，是回家的药丸。”

冉老爷又讲了一个故事。

我年轻的时候，有两个好朋友，何油子和田石头。他们去寻找三环洞。数年之后，何油子一个人回来了，疯癫癫的， 不成人形，不久也死了。临死前，他把这回归丸送给我，嘱咐我千万不要去三环洞。他告诉我，他和田石头在大山里找了很久，在秀山石堤的大山里，找到大山人。大山人给他们吃引路丸，他们在深山里神神叨叨地乱行走，找到了三环洞。那洞很鬼秘，进洞之前，何油子从口袋里掏出家传秘方归家丸，吃了一颗。他递给田石头一颗，他不吃。

何油子的老爹以前在外面鬼混，常常不回家，一走就是几年，把妻儿老小忘得一干二净。何油子的老娘制作了这归家药丸，每次何油子老爹出远门，给他吃一粒。说也奇怪，从此何油子老爹按时回家。他在外面日日思家。这一次，他们俩要进入这个神秘的大洞，何油子心虚，吞了这回归丸。

何油子和田石头一进三环洞，就被野人抱走。他们俩被抱到大洞的深处，被野人灌了食物，变呆了。何油子的回归丸开始发作，他日夜思念家乡。田石头成天嘻嘻哈哈的与野人同乐，不说人话。何油子开始从洞里往外跑，他在洞里迷了路，差点饿死。他最后终于出了洞，回到家。

冉老爷说这些都是传说， 不可信，不可不信。

黄树林手捧这个装着归家丸的小木盒，再三向冉老爷致谢。

黄树林在秀山石堤区花了很多的时间，四处打听三环洞，无人知晓。

他独自走到乌鸦岭麻疯村那一带，麻疯村早巳荒废了。他想起多年前和田郎中在这一带看望过一个瞎子婆，她住在深山里，她是不是冉老爷说的“大山人”？

黄树林找到瞎子婆了，好几年没有见到她，她老了矮了。

瞎子婆第一句话，“你可是黄姑娘的兄弟？十几年前，你们两兄妹和田郎中打死一只狼，到我家吃饭，还记得不？” 瞎子婆第二句话，“几年前，田郎中和黄姑娘来这里，和隔壁的二娃子去找啥子三环洞，二娃子回来后，病了好久，到现在还焉兮兮的。“

黄树林大吃一惊，黄叶子和田郎中还有什么二娃子去找过三环洞？黄叶子和田郎中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黄树林见到隔壁的二娃子，是个六十多岁的人。二娃子告诉他，是深山猎人大脑壳带黄叶子和田郎中去三环洞的，他并没有去。黄树林急于想见大脑壳，二娃子说，三年前，从三环洞回后，大脑壳就出走了，没有回来。他可能去张家界了。

黄树林匆匆赶到秀山县城，到邮电局挂了美国的长途电话。

“姐姐，问你一件事情。上次你回秀山，你和田郎中去过三环洞？”

“哦，哦，哪里？三环洞？没有去过。” 黄叶子的语气有些慌乱。

“姐姐，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树林，没有的事情。”

“是猎人大脑壳带你们去的！” 黄树林的声音很大。

“大脑壳带我们到黑鬼山转了转，没有去三环洞。是大脑壳告诉你的吗？” 黄叶子镇静下来，她想起了大脑壳央求他们保密的情景。

“大脑壳不在，是二娃子说的。”黄树林见姐姐守口如瓶，也设办法。

黄树林发誓也不向姐姐透露关于廖高高的半点风声。

六月，羞羞下鱼蛋蛋了。

在黑漆漆的山洞的水池子里，用电筒一照，水里有一团团的白色的米糊糊。霸王必须在两天内产下精精。霸王好懒哦，它整天睡大觉。羞羞开始发脾气了，嗷嗷地叫唤。羞羞用身子不停地碰撞霸王。

黄树林和黑狗子在洞子里守候两天了。他们俩吹起口琴，龚小妹打着光脚坐在一边，叮咚的山泉水和悠扬的口琴声，混合成一支天籁之音在小山洞里响起。

霸王醒了，它在水池里轻轻游动起来，在一团团的白色鱼蛋蛋的地方，转动起笨重的身体。它跟着音乐兴奋地一圈一圈的游动，像是跳舞。它转了很久，然后安静了，把身体摆放成一个半圆形，把鱼蛋蛋抱在半圆里，闭着眼睡了。

两个星期后，霸王从产卵池爬出来了，产卵池里出现了几百只小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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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1节）   软件工程师

黄叶子心里发慌，弟弟肯定生气了，三环洞的事怎么对他解释？不行，绝不能让黄树林去三环洞。怎样才能制止黄树林？黄叶子问田郎中有没有法子？

田郎中最近很忙，戒毒病人越来越多。他和黄叶子买了房子，他手脚不停地建设新家园，在草坪边上开出一个小菜园，菜园边上搭起一个鸡棚子，鸡棚子的后面安装了工具房，工具房里放着一辆小拖拉机，冬天铲雪，夏天割草。

黄叶子每天上班，在维伯克斯公司做软件工程师。

维伯克斯公司，在波士顿附近，是研制计算机语音识别的。公司有四十几个人。1990年，在美国领先的计算机语音识别公司里，维伯克斯是其中之一。

“很多人都不相信这技术，” 大卫笑咪咪地说。大卫是公司的副总裁，技术总管，是黄叶子的上司。他是MIT毕业的，一个才华横溢的家伙。

“我们去展销会演示产品，我们对麦克风说话，计算机显示出说话的单词。这时，有个观众掀开桌布，想看看, 放计算机的桌布下面，有没有藏人？哈哈！”

大卫的声音有磁性，笑声好听。

1990年，计算机语音识别技术正在美国起步。

黄叶子的博士论文是关于语音识别技术，毕业后到维伯克斯公司工作，搞语音信号的数据压缩。本来，专心致志的工作是很舒心的，可是，老板大卫最近新雇了一个工程师，亚力山大，一位曾经在苏联科学院工作的科学家，与她做同一个题目。苏联解体后，亚力山大移民到美国，是一个俄罗斯犹太人，四十几岁，瘦骨嶙峋，眼窝很深，深窝子里发绿光，像是一只饥饿的俄罗斯西伯利亚的野狼。亚力山大研制另外一种数据压缩方法，和黄叶子对着干。

大卫搞到一个语音的数据库，是一份大型录音，是美国ATT 实验室收集的五百个男人和女人的口述英语词汇的录音。大卫用现有的维伯克斯的语音识别产品，对这份录音，作自动的词汇识别，识别的准确率是83%。大卫对黄叶子和亚力山大说，我等待你们的新算法，我将做同样的测试，看谁的准确率高？

大卫把公司每个人的工作布置完毕，就去度假了。他去尼泊尔边境的大山，徒步探险。他临走时，问黄叶子对工作布置有什么意见？

“你不担心我和亚力山大都做不出来吗？” 黄叶子对大卫的这种工作安排，憋了一肚子气，老板把他俩放置在一个竞争的位置上。

老板走了，他们各自奋力编写自己的程序。

有一天，黄叶子在电脑前做片刻休息，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苏联小曲儿山楂树，那是她在当知青时唱的歌。一会儿，亚力山大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一摇一晃地，哼哼嘅嘅地走到黄叶子面前。“啊，你会唱我们的歌？” 他说的“我们”很重。

黄叶子看着他，瘦精精的书生，穿一条肥大的廉价牛仔裤，空捞捞的大裤裆里没有半点肌肉的痕迹。“我会唱很多苏联革命歌曲。可惜苏联没有了。” 黄叶子用起了同情的语调。“听说，现在的俄罗斯很苦啊，很多人跑到中国去购买服装，牛仔裤在俄罗斯是抢手货。”

亚力山大哼叽了几句，转身离开，他的大裤裆牛仔裤被两根瘦骨腿甩起一阵复杂的波浪。黄叶子心里爽了一会儿。

有一天中午，黄叶子刚吃了午饭，亚力山大要求黄叶子帮一个忙。亚力山大有糖尿病，每天中午要吃药，今天他忘了带药，碰巧车子又坏了，要黄叶子带他回家去拿药。

黄叶子开车和亚力山大一起到了一个小区，这是小镇里比较便宜的住房。亚力山大刚工作，手头拮据，买的房子远不如黄叶子的房子漂亮。亚力山大请黄叶子进屋，客厅里什么家俱也没有，空空如也。客厅的墙边放了几个简易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黄叶子走到书架跟前，看见这些书全是精装本。

“这些是普希金全集，有诗歌，小说，剧本等等，全集！” 亚力山大的眼睛闪起光芒。＂我还有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多俄罗斯著名作家的书。” 亚力山大的话越来越多，问黄叶子喜不喜欢《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琳娜》？

黄叶子问他，买这么多的书，花费不少吧？

“这是我所有的财产，我的钱全买书了。” 亚力山大用手轻抚了一下书架。

最后，亚力山大冒出一句话，苏联没有了，俄罗斯在，普希金的书在。

黄叶子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亚力山大用打印机把他编写的程序打印出来，有几十页纸。他仔细地在纸上读程序，修来改去的。过了几天，黄叶子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亚力山大这是干什么？他说是在检查程序的语法错误。黄叶子恍然大悟。这个从俄罗斯来的老土，不会使用现代的计算机技术，他用肉眼凡胎检查编程错误。他以为当今美国的计算机还像十年前一样？他的俄罗斯的计算机大概落后美国十年。他居然不知道用编译工具(compiler ) 和检查工具(debug)。

黄叶子给亚力山大认真地介绍了这些基本操作，她用心地向这位崩溃的苏维埃共和国的来者闪亮了一下中华人民共和国子民的高尚品质。

亚力山大要求黄叶子立即帮他试一下编译工具(compiler)。

黄叶子坐在亚力山大的计算机面前，对亚力山大的几千行程序，开始执行这个编译检查。屏幕上，一排一排的字闪过去了。啪！最后出现了“编译通过”的字样，没有错误。

亚力山大的肉眼凡胎的检查技术，居然如此高超，他已经消除了程序中所有的语法错误。黄叶子从来没有见过有这种高手，她顿时对这个怪物刮目相看。

亚力山大笑咪了，绿豆眼睛光芒四放。那表情像是在提醒人们，他是普布金的后代。

大卫休假回来了，皮肤晒得通红，瘦了二十斤。他自费参加了一个徒步旅行队，在尼泊尔山谷里，走了半个月。每天有山民和牦牛为他们运载行礼, 搭帐篷，做饭。 他们徒步行走，天马行空，对旷世风景长唏短叹。他拍了很多照片，大家看得很兴奋。黄叶子的羡慕几乎变成嫉妒，恨不得听一段他在大山谷里受到一场风暴袭击，断根肋骨什么的故事。

黄叶子和亚力山大的程序都做好了。大卫决定开始检测了。

大卫决定先检测亚力山大的程序。他精心地把那个大型的语音数据库联接进了产品的主程序里，他说这个自动语音识别检测，要在计算机上运行十二个小时。

“大家回家吧，明天来看结果。”

亚力山大有些紧张，他不停地向大家解释，“其实，我更相信公司采用传统的傅里叶算法，那个算法是有道理的。不过，我的这个新算法试试也不防。”

人们问他，“那么，黄叶子的那个算法呢？”

他说，“叶子的那个算法不怎么靠谱。”

第二天，大卫得到了检测结果，亚力山大的算法，语音识别结果是87%！比现有的识别结果提高了许多。亚力山大和大卫高兴得合不拢嘴。

大卫开始检测黄叶子的算法了。大卫很是兴奋，“叶子，你估计是个什么结果呀？明天，明天看结果。下班了，回家吧。”

黄叶子回到家里，田郎中已经做好了晚饭。桌子上摆着青菜豆腐汤和蕃茄炒鸡蛋，这是黄叶子爱吃的菜，鸡蛋是田郎中饲养的鸡下的，蛋黄是金红色的。黄叶子走进厨房，看见田郎中的背影。她一把抱住田郎中的背，轻轻娇娇地喊了一声，“郎。”

黄叶子通常称呼田郎中为田郎，她不顺心的时候，会乱称呼一气： 田啊，郎啊。

“啊哈，碰到什么事了？” 田郎中问，

“没有。” 黄叶子回答，

"是那个俄国佬赢了？”

“不见得！”

“不要紧的，科学嘛，实事求是。” 田郎中的声音洪亮。

黄叶子仍然用双手抱住田郎中的后背，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餐桌。黄叶子喜欢闻田郎中身上的味道，感受他的体温，听他的呼吸，抱着他不松手。只要抱着他，黄叶子的一切烦恼统统烟消云散。

房间里，花瓶里插着鲜花，是田郎中从花园里摘下的牡丹花。田郎中喜欢种花，他在小花园里，还种了郁金香， 红玫瑰， 紫罗兰等等。田郎中说，人的天性里，除了七情六欲，还有另外两样特殊的情怀，一是种花种草，二是养动物。这两样情怀是莫名地流在人的血液里的，情不自禁的。

第二天，大卫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黄叶子的算法，语音识别结果是96%！

这个消息在公司里轰动了。公司总裁给黄叶子写了祝贺信，奖励了黄叶子一笔现金。

她又一次见证了数学的神秘性，这个奇怪新算法，把语音里的频率特征更加夸张地浓缩在一起，让半聋半傻的产品开窍了。

过了一段时间，大卫邀请黄叶子，亚力山大，一起去芝加哥参加一个世界学术交流会，IEEE 的语音识别学术会议。

会议有个讨论会，大厅里摆设了主席台。主席台上放置了十把交椅，语音识别技术最先进的十个公司的头子坐在台上。大卫也坐在台上，满脸放光。另外还有：龙系统，IBM， BBN，等等。最醒目的是正中间的主席位罝，一个戴眼镜的年青中国人。他是微软公司(Microsoft) 的首席代表，黄博士。他是从清华大学到美国CMU大学的博士。他在语音识别的研究领域里，实现了连续语音识别的技术，开发了“斯分克斯系统”（Sphinx-2), 一个新型的语音识别系统，允许让人说连续的话了。比如说，“我要吃饭”，你可以一口气说完，不用说一字，停顿一下，再说第二个字了。也就是说，计算机可以听懂正常的人话了。这是一个里程碑的胜利。黄博士目前担任微软公司语音识别开发部主管。

黄叶子看到祖国的同胞坐在主席的位置，心里爽快透了。

“亚力山大，你知道那个亚洲人是谁吗？”

“是日本人吗？” 亚力山大轻松地问，

“他是中国人。” 黄叶子轻松地回答。

她听见了亚力山大故作咳嗽的声音，这喀喀啦啦的干咳噪音，响了一阵子，好像是亚力山大的客厅里的普希金精装书从书架上哗啦啦地落到了地上。

黄叶子离开了会场，走向技术展示厅。她望着穿梭不息的人群，心里有一种快活，在这个领域，大家一起进军，竞争，谁怕谁啊？

黄叶子步入其它的展示厅。一个西装革履的胖男人，坐在一张小桌子后面，他的背后有几张图片，大海里的鲸鱼，沙漠的大蛇，一个标题：怎样识别动物的声音？

黄叶子眼睛一亮，凑上前，与这个快要睡着了的胖子聊起来。

人的语音声波频率分布在一定的范围(300Hz 一 3400Hz)，人的耳朵对一定范围的声波频率有听辨率。人对一些其他生命的声音，特殊的低频率或者高频率，是完全听不见的。动物或者鱼类，它们的声音与人是不相同的，它们的听力与人是不同的，它们之间的语音表达是奇妙的。

美国迈阿密大学的一位研究鲸鱼的教授，他发现了许多有趣的现象。他从公鲸鱼和母鲸鱼之间的一些基本“对话”声音，确定出了什么声音是高兴，什么声音是发怒等等。他还发现当几条公鲸鱼同时发情引诱母鲸鱼时，哪一条公鲸鱼能发出更低沉的沙哑声音，哪一条公鲸鱼便是最性感的获胜者。采集动物的这些声音，需要一些特殊的音频采集器件。这个小公司，是专门研发这种器件的。

黄叶子想到了娃娃鱼。弟弟试图用娃娃鱼去探寻娃儿香，娃娃鱼是一种什么“对话”形式呢?

黄叶子风风火火地赶回家，对田郎中讲了这个想法。

田郎中说，我们可以先在狗身上做些试验，就用我们的亮子做试验。田郎中领养了一条可爱的大黄狗，取名亮子。

没有多久，黄叶子的“听音匣”制作好了。她买了那个小公司的器件，加上其他器件，做成了一个录音器。黄叶子把“听音匣”放在大黄狗的脖子上，开始录制大黄狗的各种场合的狗叫声。过了一段时间，她把“听音匣”的录音作了数据处理。啊哈，真有意思，狗的四种声音最为明显：肚子饿，要撒尿，亲人回家，看见陌生人。

黄叶子很聪明，除了公司的工作，还开了一片＂自留地＂，用业余时间干私活，制作＂听音匣＂。她学会了向老板要求加薪升职，她的工作成绩好，她说话底气足。黄叶子和田郎中在银行的存款数目直线上窜，黄叶子暗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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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2节）   吃熊掌

维伯克斯公司有一个硬件工程师，库利尔，是从伊朗移民来的。他穿着讲究，性格直爽，和黄叶子成了好朋友。有一天，他对黄叶子说，你应该买些好衣服好鞋子来穿。黄叶子有点吃惊，难道我穿得不好？库利尔说，我从来没有见你穿戴过任何名牌的东西。库利尔建议黄叶子去波士顿的纽伯瑞(Newbury) 大街走一走。周末，黄叶子约了秀秀，兴致勃勃地到了波士顿。纽伯瑞大街从头到尾几英哩路全是商店，有全世界的名牌商店以及一些大众化的商店，另外还有一些画廊和漂亮餐馆。她们俩走进了大街的几家名牌服装店，妈呀，样样东西都是成千上万的数字。黄叶子气懵了，这是什么世道？秀秀不想继续逛了，嚷着回家。黄叶子不舒服，不能有自卑的感觉。她坚持逛店，她们走进巴丽(Bally)店里，她给自己买了一双两百美元的皮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给田郎中买了一双三百美元的皮鞋。好事要成三，不能怠慢秀秀，她给秀秀买了一个一百美元的小钱包。她一下子花了五百多美元，出了一口爽气。

第二天，黄叶子穿着这双皮鞋上班了。一走进公司，库利尔笑嘻嘻地说：“好漂亮的鞋，是瑞士的巴丽牌吧？这种鞋质地好，价格合适”。黄叶子把腰挺得直直地说：“你的眼力不错，这鞋很舒服。” 库利尔穿的也是皮鞋，黄叶子问他这是什么牌子的？库利尔小声说：是意大利的名牌。库利尔还说，穿这种鞋子走路，舒服的不是脚而是心。黄叶子没有再说什么了，她的薪水比库利尔高，她现在不是花费不起的问题，是想不想花钱。

没过多久，黄叶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波士顿的纽伯瑞大街上胡乱奔跑，这店出，那店进，风风火火，给自己从头到脚武装上了各种名牌产品。她和库利尔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他们悄悄嘲笑俄罗斯乡巴佬亚力山大，一身廉价衣鞋，气死王二他妈了！公司总裁从纽约过来开会，黄叶子和库利尔专心数落他身上的各种名牌，总裁穿了一双一千多美元的英国皮鞋，系了一条一千多美元的法国皮带。

黄叶子发现，名牌衣物好打整，真正昂贵的是房子和家俱。美国有一句口头禅：钱多不嫌多，房大不嫌大。有钱人要住大房子。黄叶子对自己的小房子开始皱眉头了。她的房子只有二百多平方米，两个停车库。大房子是三四百平米，三个甚至四个车库。那些车库门尤其夺人眼球，两扇车库门看上忧郁安静，三扇车库门看上红光满面。她向田郎中试探了几次，可不可以换一个更大的房子？田郎中坚定地说不换，这房子已经够大了。黄叶子一时想不出一个好理由劝说田郎中。

深秋的一个晚上，黄叶子接到大卫的电话。

“叶子吗？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熊掌？”

“什么？熊掌？”

“是啊，是熊掌。我现在缅因州打猎，打了一只黑熊。听说你们中国人要吃熊掌，还要吃熊胆，是吗？”

“熊掌是好东西，给我留着，熊胆我不要。”

“太好了，你们来我家一趟？”

"好咧，明天见。”

大卫在缅因州的大山里买一个小山，他在小山里修建了一个休假的房子。

缅因州在美国东部的最北边，与加拿大接壤。黄叶子和田郎中开车去大卫家，路程不近，下午四点多钟，他们到了大卫的家。

十一月份的深秋，树叶巳经落完了，满山遍野的树林留下光秃秃的树桠，大山是灰蒙蒙的颜色。田郎中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东北大山林的特殊颜色，像是达芬奇画的蒙娜丽莎的脸。

大卫和另外两个人正在木屋前面说话。小木房子是新建的，四周是落地大窗户。房子旁边有一个小池塘。太阳懒洋洋地照着小木屋，小池塘泛着金光。

大卫介绍了他的两个朋友，维克多和威廉姆，他们三人在缅因州的一个小镇子长大。威廉姆是一个富翁，是打猎俱乐部的会员，俱乐部有几座山林，每个会员要交一百万美元的会费，能走进山里打猎的人首先是来享受那富豪滋味的。山里野兽多，大卫和维克多跟着威廉姆每年秋天到俱乐部的大山借光，这只大黑熊是他们昨天猎到的。

大卫满脸孩子的稚气，问黄叶子熊掌好吃不？黄叶子说熊掌在中国是给皇帝老儿进贡的山珍海味，好吃得很。今天我做给你们吃。我会烹制猪蹄子，想必熊掌和猪蹄差不多。大卫嘴唇左右动作起来。

黄叶子看见房子的远处，有一只头朝下挂在树上的大黑熊。大卫把黄叶子和田郎中引到大黑熊跟前。大黑熊比人还高，熊毛黑亮亮的，大熊的两只后腿被绳子拴住，血淋淋地挂在树上。大黑熊的两只眼睛是睁开的。黄叶子赶紧扭转身体，再也不看第二眼了。维克多巳经把四只熊掌砍下来了。他们还请了专业的屠夫，明天来处理大熊。大卫乐呵呵地端来一个沉甸甸的大纸箱，让黄叶子看装在纸箱里的熊掌。

妈呀！那是惨不忍睹的一眼，四只血淋淋，黑毛、长指甲的大熊掌。黄叶子恨不得马上逃跑，她哪里敢去摸一下这些妖魔鬼怪的手巴掌。

镇静，镇静，黄叶子要崩溃了。

田郎中走上来，＂叶子，你走开，我来。今晚的晚饭我来做。”

黄叶子迅速离开了这个血腥的地方。

威廉姆递给黄叶子一瓶啤酒, 大卫和维克多也走进客厅来喝酒，他们几人聊起来。

黄叶子善意地问：＂你们怎么没有带太太来玩呢？＂

＂太太来玩儿？＂威廉姆大笑起来，他开始讲玛丽的故事。

玛丽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女人。她和威廉姆在纽约建立起一个殷实的房地产公司，他们的财富已经够用几辈人了。他们的小房子换成了大房子，大房子换成了庄园，增加了海滨渡假房，山林渡假房，纽约曼哈顿高级公寓，房子一个又一个。玛丽没有时间住房子，只有时间买房子。她的全部精力投入房子的买卖，大部分的房子是买进卖出，钱财的光芒让她兴奋不已。她有一个比头大的铁圈圈，上面挂满了一串串的钥匙，每串钥匙上有一个小牌子，写着房子的地址。玛丽把这个铁圈圈摇一摇，一阵狂欢叮铛声。威廉姆说，够了。玛丽说，不够。威廉姆叹了一口气，说，鸟为食死，人为财亡。

＂我的老婆简妮，比玛丽更爱财。＂维克多一口气不歇地聊起了他的简妮。

维克多是一个资深的化学工程师，他在费城工作。老婆简妮迷上了＂老鼠会＂。这是一个卖化妆品的传销组织，组织的宗旨是每个销售员发展会员，并且向会员卖东西，天长日久，如果这队伍人数越多，分成的钱就越多。简妮认准了这条路，她拼命地发展组织，不厌其烦地全心全意地找人参加队伍，所有的朋友、亲属、邻居等等一个都不放过。她甚至去猎击陌生人。有一次，一个工人给邻居的房子刷油漆，玛丽带一瓶水跑去，＂哈啰，休息一会儿吧？哟，小伙子，你有女朋友了吧？我送你一只高级口红，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口红吗？＂玛丽的三寸不烂之舌立马对年轻人开讲，给小伙子指明光辉大道，要他加入队伍，说明卖口红比漆房子更来钱。玛丽可以花几个小时去劝说任何一个陌生人。维克多痛恨玛丽的这个工作，他休息时再也见不到玛丽，玛丽把一切时间投入了＂老鼠会＂，她变成一只令人厌恶的大老鼠。维克多说，这种贪财是一种精神上的癌症，有的人染上了，什么手术啊放疗化疗都用不上，只有死路一条。

＂大卫，你的老婆怎么样呢？爱财如命吗?＂黄叶子问大卫。

＂我的伊莎贝娜更离奇。＂大卫从来没有对黄叶子讲过老婆的事，公司的一些聚会，他的老婆不露面，黄叶子怀疑他们的婚姻出了问题。大卫乘着酒性，一古脑儿讲了伊莎贝娜的事。

伊莎贝娜的父母有钱，她继承了财产，她一辈子没有上过班，她不交朋友，不做家务事，一个人在家过自己的梦幻生活。她先是想当作家，潜心写了几年小说。忙得不吃不喝的，我下班回家还要给她做饭。唉，她的作品实在是很糟糕，我看了几页，让我啼笑皆非，什么一只大猫爱上小老鼠，什么一个傻子飞上了天，等等。后来，她要当画家。她雇私人老师，私人模特，画了几年，还举办私人画展。这些莫名其妙的抽像画，让我无地自容。我陪同她出席画展，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我邀请来看画展的亲朋好友，个个嘴巴张大得合不拢，尤其是每幅作品上还标着昂贵的价格，他们注视伊莎贝娜的眼神就像看见了一个白痴一般，向她赋予深切的同情的目光。这哪里卖得出去一幅画啊？更痛苦的是，这些珍贵作品全部从此挂满我们的家。晚上，我上厕所都不敢开灯，各种妖魔鬼怪聚集每一个房间。伊莎贝娜的人生目标是出名。她觉得普通人的生活是低级的。如果说贪财是精神上的癌症，贪名更是灵魂的恶魔。贪财贪名都是贪婪，是人的劣根。

大卫，威廉姆和维克多开始怀念他们的青少年时代。那时候，美国并不富裕。他们在小镇子里长大。秋天，大人们带他们采收枫树上的糖浆，制做枫糖，一年的糖都够了。冬天，大人们把猎物鹿肉熊肉等等加工成香肠和熏肉，一年的肉食都有了。小镇子上的每一幢房子都小小的，家家户户亲密无间。

黄叶子听他们三人的故事，心情复杂。

天黑了，秋雨下起来，山里很冷，大家都饿了。小火炖熊掌的香味越来越浓，大家都走到厨房里，看田郎中做饭。田郎中专心致志地做菜，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胸肌微微凸把，他的背很直，灰白的头发浓密刚劲。他近70岁了，看上五十岁。

红烧熊掌上桌了，熊掌被大家一抢而空，连一滴汤也没有剩下。田郎中还做了不少其他的菜。大卫连连说这是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菜。黄叶子和田郎中从头到尾也没有尝一口熊掌，那血淋淋的挂在树上的大熊离木屋不远。黄叶子看到这三个津津有味吃熊掌的人，心里产生了一些不爽，这她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碰仼何野兽肉。

晚饭后，客人走了，大卫睡觉了。黄叶子和田郎中坐在客厅的壁炉边烤火，柴火在壁炉里烧得啪啪响。田郎中坐在沙发上，他用手摸衣服口袋。

＂找烟啊？我都扔了。” 黄叶子走到田郎中身边，轻轻地坐在他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不准你抽烟，就是不准你抽烟。＂黄叶子亲吻了一下田郎中，深情地用四川家乡话说：＂给你商量一件事嘛，我想好了，我们不换大房子了。＂

＂啊，怎么想通的？＂

＂我要换一种活法，一种简简单单的活法。＂黄叶子轻声地说。

黄叶子猛然清醒了: 鞋子，车子，房子，好东西是无穷无止的。豪华是一道光环，跳进去是快乐，不跳进去是幸运。

田郎中抱着黄叶子，深情地看着她。他不说话，用劲地抱她，亲吻她。

他们俩躺在地毯上，抱成一团，滾来滚去，壁炉的红光照耀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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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1节）   快活时光

三个车库门的大房子不再吸引黄叶子了。她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有一天，黄叶子看到一篇文章，说是一个优秀的软件工程师应该每十五个月换一个新工作，这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她在这个小公司呆烦了。黄叶子换了工作，到了DEC(Digital Equipment Corporation)公司， 这是美国90年代一家火红兴旺的大型计算机制造公司。黄叶子去了销售技术资询部，在这个部门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

1992年，是DEC辉煌的时期。在新罕布斯州的麦瑞麦克区域，DEC有三幢办公大樓，那里有几千员工，研制新型计算机。DEC在酝酿生产一种新型的64位的计算机，命名阿尔法计算机。办公大楼修建得宏伟壮观，四周有草坪树林环绕，喷水池塘里有天鹅悠游，池塘旁边有直升飞机场，每天直升飞机降落，普通工程师都有机会乘直升飞机去个什么地方开个什么会。

每天中午，吃过午饭，黄叶子和同事在室外散步。娣妮丝是黄叶子的好搭档，她们俩走得快，走得远，在树林里走一个小时，一路笑声。娣妮丝指着树林里十几枚新出土的挺拔刚劲的棒棒型状的蘑菇，尖溜溜地叫：＂这是那个！” 她们俩笑得前仰后合。娣妮丝问黄叶子有什么新闻？黄叶子说，下周要和琳达去NASA 美国航天局出差。＂你跟琳达去？你一定要穿正式一点。＂娣妮丝警告黄叶子。

琳达，是黄叶子的顶头上司，她定期主持部门大会，分析市场情况，下达工作计划，口若悬河。她是哈佛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一百多号人参加她的会议，座无虚席，大家不完全是欣赏她的演讲，更是见识她的时髦打扮，她的头发一会儿是金黄小卷子，一会儿是棕红大波浪，夸张迷人，服装花样众多。

黄叶子最近完成了一份计划书，将美国几家名列前茅的计算机语音识别公司的技术，集成到阿尔法计算机上。琳达大喜。她通知黄叶子到纽约的ATT公司作技术演讲。琳达带领一个专家小组，每人介绍一个技术功能，黄叶子介绍语音识别技术。

那一天，黄叶子刻意穿了一套得体的银灰色的西装裙，加入了琳达的演讲小分队，同队的几位工程师们把窥视的眼神悄悄地转移到了黄叶子身上。ATT公司是美国最大的电话通讯公司，一个大会议室里站着乌泱泱的一百多人，琳达一讲话，全场肃静，她的幻灯片把阿尔法计算机吹捧上了天。黄叶子上场了，她精心准备了几张技术性的幻灯片，五六分钟完成了演讲。会议室有人大声提问：＂阿尔法计算机的语音识别速度有多快？＂黄叶子沉着地回答：＂阿尔法计算机是实时识别速度。＂又有人问：＂并行识别的容量是什么？＂黄叶子心紧了一下，这个问题是阿尔法的软肋, 也是目前计算机的软肋，她回答：＂目前，一台阿尔法计算机可以并行同时处理四个人的语言识别。＂台下哗然。这种处理速度远远不能满足电话通讯应用，开什么玩笑啊？要达到成千上万人的通讯网的实时应用，这路还长呢。那是九十年代初，一台几十万美元的阿尔法计算机，速度和内存的功能只能如此强大了。谁会知道若干年以后，老百姓人手一只的电话手机，其速度和内存的功能都大大地超过那时的阿尔法计算机了。

黄叶子喜欢学习，DEC公司简直是一所妙不可言的大学，每一个角落都能学到东西。黄叶子路过保罗的工作间，看见保罗正在喝咖啡，＂嗨，你好！＂黄叶子每次五分钟与他的闲聊，就会收获一个计算机的新动向。＂有什么新闻哪？＂黄叶子问。保罗眼球一翻，告诉黄叶子，他正在研发一种新型的计算机键盘技术，将来不用手指敲键盘，用手在莹光屏幕上画线写东西。啊，还有这种新技术？黄叶子开始深问，保罗用五分钟讲述了一些基本原理。

＂还有什么新东西吗？＂黄叶子继续问。

＂啊，最新的嘛，你去问杰克逊。＂

黄叶子跑到杰克逊工作间。杰克逊告诉她，有一个新技术正在出笼！是无线电网络技术。

＂军用的？＂黄叶子问，

＂民用的。＂杰克逊回答。

黄叶子大吃一惊，她对这方面了解甚少。她赶紧去查询资料。那个年代，1993年，还不是网络时代，技术查询不是很方便。像DEC这样的大公司，拥有各种科技杂志的会员证，公司的工程师可以使用公司的会员证的密码，在计算机上用ftp的方式，进入科技杂志的ftp站，下载文件。黄叶子下载了若干文件，发现了一个新大陆。

在美国，1985年，国家政府给老百姓恩施了一段无线电频率(ISM Band)，不要钱。其它无线电频率，统统是国家财产。老百姓或者军队要开发无线电产品，要花大价钱向国家购买频率。这一段不要钱的频率，是金元宝从天而降。一些嗅觉灵敏的开发商，立马研发无线电的集成电路元件，以及各种应用。美国的民用无线电新技术：WIFI，蓝牙，无线电网络的设想开始冒出来了！这个领域发展势不可挡，很多年以后成了家喻户晓的工具那都是后话了。当时，摩托罗拉公司和其他一些公司，都在奋斗研制这种民用无线电的芯片硬件，搞无线电网络的应用产品是不可一失的时机！

黄叶子开始关注这种无线电器件，她立马想到把这种器件集成到她的录音＂小匣子＂上。比如她的大黄狗的录音有重要信号时，＂小匣子＂可以自动用无线网络把信号传输出来！那可是多么有价值的产品！

她开始和杰克逊、保罗商讨这些想法。她把＂小匣子＂的功能介绍给他们俩。她没有说＂小匣子＂对大黄狗的录音分析，她说＂小匣子＂上有录音和语音识别功能，比如房子主人有意外，喊救命时，＂小匣子＂可以通过无线电，传输信号到警察局。当然，＂小匣子＂上可以集成各种应用技术，比如无线电传输温度数据，或是传输停车场的停车位数据，以及医院病人的检测数据，各种应用，海阔天空啊，他们三人越说越投机。

很快，保罗约黄叶子，开诚布公。＂叶子，我们一起搞一个公司？＂

九十年代初，美国高科技公司飞速发展，各路投资集团，寻找热门技术的小团队，注入资金，操作小团队快速研发产品，待产品成功，再操作股票上市，由于投资商拥有百分之五十一以上的原始股份，所以投资商最后可以赚钱。这个小公司的工程人员，也不亏本，员工领工资干活，如果产品成功，公司股票上市，工程人员也发小财，产品不成功，公司关闭，员工另找工作，投资商亏本。加入风险投资公司，是计算机工程师梦寐已求的事。特别是公司的主管，拥有的股份多，发大财。

保罗一口气讲完他的计划，他负责寻找投资集团，搞定资金，并且组建新的团队，黄叶子负责起草技术执行计划，一年就可以出产品的计划。另外，黄叶子要去申请一个技术专利。这年月，投资商很看重技术专利。当然，最难的，要起草一份市场对产品的需求报告，说明此产品在市场上的销售额度，投资商的目标是这个市场销售，保罗的朋友麦克是市场分析专家，麦克可以做公司的付总裁。

＂哦，哪么，谁是总裁？＂黄叶子不太自然地问。

＂我。＂保罗沉着地答。

＂我是什么职位？＂黄叶子问。

＂付总裁，主管技术。＂

＂让我想一想。＂黄叶子突然没有那么兴奋了。

黄叶子想去申请一个专利。她查看了资料，这种民间不收费的无线电频道，只有十几条频率通道，无线电元件的使用规则是选择一条通道，有时候，各个使用者都设置在同一条通道上，以至这一条通道拥挤堵塞，而其他通道没有人使用。好了，假如可以自动切换通道，岂不是很好？黄叶子起草了专利申请书，在自动切换频率通道上，添枝加叶，甚至还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动态频率切换＂。那年头，货真价实的专利是少数，大多数是蒙人和没有用的东西。

黄叶子请保罗去办理专利，保罗大喜，风风火火地去筹备公司意向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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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2节）   大铁屋子

黄叶子想做一个实验。她搞到一套无线电开发的硬件设备，可以在小硬件＂盒子＂设备上编制软件程序。硬件盒子有无线电发射器和接收器，两个硬件盒子可以无线通讯。另外，她在寻找一种特殊的测试设备，可以检测无线电的通讯信息，市场有这种测试仪器，要花大价钱，她想试试不要钱的方法。

她的小硬件＂盒子＂采用的无线电频率是民用产品的公用频率，空间八方神仙的民用信号都涌挤一起，黄叶子＂甩＂不掉这些红尘滚滚的杂信息。她想找到一方净土，只采集她的小硬件＂盒子＂的信息。她想到一个方法，找一个可以屏蔽无线信号的大盒子，然后，把她的小硬件＂盒子＂放置在内做测试。

杰克逊居然还打听到了这种屏蔽的铁箱子，一个麻省理工学院的退休教授出租这种私人定制的铁箱，一百美元一小时。太贵了，见鬼哦。

保罗带她去一个地方，那是专门生产无线电天线的工厂，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大铁屋子，保罗的一个朋友在那个工厂工作。保罗的朋友把黄叶子带到大铁屋子面前，告诉她，这是专门屏蔽无线电的铁屋子，如今没有人使用了，你尽管用。

黄叶子看到这个大约三平方米的大铁屋子，兴奋不已。

她走进大铁屋子，铁屋子的上下左右都是铁，墙有三寸厚，里面有桌子椅子和电灯。她打开了灯，把实验用的设备放在桌子上，小心地把沉重的铁门关上。

保罗的朋友从外面把铁门打开了，他确认一下这个门可以从外面打开。

＂千万不要忘了，二十分钟必须开门，透气。＂他千嘱万咛。

黄叶子突然感到万籁俱寂，铁屋子里有一股子铁锈味道浸到骨头里，她专心操作起来。

天啦，她的接受器捕捉到了＂小盒子＂的传输信号：＂hello, world!” 她高兴极了。

她突然看见了自己的手臂，因为袖子被挽起来，两条白净的手臂在灯光下显出异像，不得了！手臂上的细绒绒的汗毛根根竖立笔直，像是原始森林！她睁大眼睛，惊讶不已。这莫非是因为没有无线电波的原因？远古的人，没有无线电波，汗毛竖立？近代的我们，在星罗密布的无线电空间，汗毛躺下？她仔细观看这奇妙的汗毛世界，想到了遥远的秀山，想到了野人。

＂砰！＂大铁屋的铁门被保罗的朋友从外面猛然打开，一股清气涌入。

＂叶子，你呆了半个小时了！太危险了。＂

＂没事，没事。＂黄叶子赶紧收拾东西，大呼几口空气，结束了工作。

黄叶子回到家里，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她大吃一惊。完了，田郎中这回玩真格的了。前一段时间，田郎中突然对摩托车感兴趣，说年轻时，特别羡慕骑摩托车，这辈子要圆这个梦。黄叶子瞪他一眼，很想甩一句话，找死啊！你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骑什么摩托车？这是玩命啊！可是一看到田郎中天真无邪的样子，黄叶子不忍心让他扫兴。田郎中先参加了摩托车训练班，学会了骑摩托车。他在附近找到一家摩托车专卖店，邀请黄叶子去看摩托车。黄叶子一看，大笑，这种老掉牙的款式，右边是摩托车，左边联着一个座位箱子，这不是中国电影日本皇军扫荡八路军的双人坐骑吗？你要我坐在那个箱子里，好傻气哦。田郎中一问价格，泄了气，两万美元啊，算了。黄叶子陪他逛了好几个专卖店，日本的，德国的，美国的，田郎中在每个店里能呆两个小时，看完了，喊太贵。慢慢地，黄叶子放心了。

咦，今天怎么买了摩托车了？

＂叶子，回来啦？＂田郎中兴致勃勃地跑出来，＂我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BMW F800R！大马力，800CC的！价格合算。＂田郎中手上抱着一顶摩托车头盔, 兴奋极了。他戴上了摩托车头盔, 骑上摩托车，油门轰的一响，开走了。

田郎中骑摩托车开心极了，他每天骑车上下班，在戒毒中心搞科研。有一天，他买了一本旅游书回家，说来一次摩托车旅行，瞄准的目标，是印第安纳州的克劳佛的一个大溶洞，万豆特大洞(Wyandotte Cave)。 这是美国的一个国家公园，距离波士顿两千多公里。黄叶子一门子心思在创建新公司，没有时间。 田郎中说走就走了。

过了几天，黄叶子收到了田郎中的信。

叶子:

你真不知道骑摩托车有多么快活！身体触碰自然界的一种特殊的抚摩，眼睛看到自然界的另一种飞奔景象，在路边停下休息时，感觉像是抽到了家乡的叶子烟一般，舒服美妙极了。

我已经到了大溶洞，下一次，要带你来，亲眼看看这个大溶洞。

这个大溶洞，里面高高低低的分有五层，里面最长的通道有40公里。洞穴美丽极了。各种钟乳石，奇形怪状，千姿百态。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洞室，直径有一百二十多米，又高又大，气势磅礴。你猜这个大厅取了个什么名字？叫罗思罗克大教堂(Rothrock Grand Cathedral)。

大洞厅里面的空气好极了，不冷不热，一年四季都是恒温，摄氏12度。大溶洞里有几万只蝙蝠，它们祖祖辈辈在大洞里栖息，上百年还是上千年上万年呢？太奇妙了！大溶洞是国家公园，对老百姓开放，冬天，这里不准老百姓参观，因为蝙蝠要冬眠，怕惊扰它们。听洞穴管理人介绍，近几年来，这里流行一种疾病，蝙蝠开始死亡，这种疾病叫“白噪音症状 (white noise syndrome), 大千世界，什么事都有。

不知道这大洞里有没有埋藏什么宝贝?

5000年前，这个大洞穴是美国本土的印第安人生息繁衍的地方，里面发现了他们生活的痕迹。这些印第安土人，没有在死人的坟地里埋宝贝的习俗，所以印第安土人的文化遗产很少，几乎烟灰灯灭了。我们中国人相信阴间，要在坟墓里埋宝贝，所以才留下五千年有记载的历史。

我在溶洞的大厅里，思绪万千，我相信5000年前，这里是印第安土人欢歌载舞的地方。

人从洞穴走出来，再也走不回洞穴么？

你要注意身体，新公司的事考虑清楚后再决定。

我一切都好。

田郎中

又过了几日，黄叶子收到田郎中的第二封信。1993年，手机不流行，人们喜欢用文字表达感情。

叶子:

我顺利地到达了肯塔基州，今天参观了玛玛斯溶洞(MammothCave)。

这是美国的第一大溶洞。这个大溶洞全长600多公里，气势恢宏。你知道吗？这个大溶洞的纬度是北纬37度。这个大洞指向地球的另一端的是中国的武陵山脉呀，它们同在地球的北纬37度。

我在大溶洞里走了很久，呆了整整一天，不舍得出来。大洞里有我熟悉的气味，那气味和我的秀山大溶洞的气味一样，一种潮湿的岩石气味。我的心我的肺在这种气味里感到莫名的舒适。我想念我的秀山溶洞，我的武陵山脉，想念你和我曾经在大山里的那些日子。

叶子，你知道什么叫＂洞天福地＂吗？

我一切都好，勿念。你保重。

田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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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3节)   我的李花源

“洞天福地”，这几个字一直在黄叶子的脑门里打转，她突然意识到，她正在远离洞天福地。

黄树林来信了，讲了一件趣事。几年前，黄叶子在平坝镇赤脚姑娘的猪圈里发现的那个怪字石头，最近文物专家破释了古文字。

这一个故事，讲述一个年轻人在大山采中药，不小心落入一个天坑，被暗河冲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那里，盛开李子树的白花，良田美池，阡陌纵横。年轻人走进村庄，见这里的人穿着用鸟儿的羽毛做成的衣服，闪光漂亮。他们说的话听不懂，像唱歌一样。他们和善热情，给年轻人好吃好喝。他们也种稻米，种蔬菜。他们全部住在大山洞里，男男女女几百人住在一起吃肉，喝酒。白天，他们去农田劳作，晚上回到大山洞里吃饭睡觉，唱歌跳舞。年轻人与他们一起跳舞，过了一些日子，年轻人想老母亲了。那些人把他装进一个密封的圆木桶里，给他在桶子里放了些食物，把他放进大山洞的一条暗河里，他在暗河里漂了三天三夜回到凡间。 他逢人便说，那是李花源。

黄叶子十分喜欢这个故事，给弟弟回了信，说那李花源是洞天福地。

田郎中平安地回家了。一个普通的星期六，阴天，下雨了。

田郎中说想去看望一下彼得医生。彼得医生的太太半年前心肌梗塞去世，彼得一个人还住在新罕布泽州的老房子里。田郞中和黄叶子买了一束鲜花，买了一些甜点，开车到了玛丽住的小镇。

他们俩决定先去墓地瞻望一下彼得太太。他们走进了绿草如茵的墓地，走到彼得太太的墓前。怎么这里多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萝莉·尼尔森，生于1976年5月，死于1992年10月。这是一个与医生彼得·尼尔森有相同姓的16岁的女孩子，这是谁？

他们俩到了彼得的家。彼得看上苍老憔瘁，曾经处处由太太张罗的温馨家庭，如今变得冷冷清清。彼得艰难地讲述了萝莉·尼尔森的故事。

萝莉的爸爸是曾经被田郎中医治戒毒的麦克，麦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萝莉，小女儿伊丽沙白。萝莉是个文静的孩子，爱读书，成绩好。她出事那天，没有什么异常迹象，早上，上学时，没有拿书包，也没有坐校车，穿戴整齐，径直出门。一个小时后，警察来家里报告她的死亡消息，她是在附近的铁路上臥轨死亡的。那条黑色的铁路，每年总有一两个中学生卧轨自杀。小镇居民对铁路旁边的中学恐惧了，是不是学校有顽疾让孩子们活不去下？有的居民开始另择新居。殊不知，一打听，毗邻小镇青少年自杀事件比比皆是。自杀的孩子是因为得了忧郁症，忧郁症的阴云弥盖着美国的小镇小城和各个大都市。

＂萝莉是因为忧郁症吗？＂田郎中问，

＂是的。＂彼得回答。

萝莉十几岁，青春发育，似乎很安静，言语不多，笑容少。她满16岁时，开始偷偷一个人关在卧室里哭泣，父母和妹妹问她为什么，她不说。父母安慰她，中学生的年代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是男生女生亲亲我我的荒唐游戏，眼睛一眨，过去了。萝莉过去了，带着内心的莫名的忧郁走了。

回到家里，黄叶子和田郎中心情沉重。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走了绝路。

＂唉，这是富贵病。＂黄叶子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她对忧郁症的看法。你想想？我们当知青的那个年代，生活如此贫穷艰辛，成千上万的受苦受难的青少年，你听说过谁自杀的吗？那几年，我唯一的愿望是吃白米饭。我恨红薯玉米，我想吃白米饭，我从来没有想到死。或许，这是因为人在饥饿中挣扎，只求生不求死？美国的社会，温饱问题解决了，人在温饱里恍忽，不求生只求死？你看那些野生动物，它们在荒野里只有一个目标，猎食求生，哪有自杀的老虎狮子？黄叶子越说越兴奋，认定忧郁症是社会的物质生活造成的。

＂不管是什么社会问题造成的忧郁症，忧郁症是病，是精神疾病。＂田郎中对黄叶子的夸夸其谈不屑一顾。他说这是人体系统出了故障，就像伤风感冒，病症来了，走了，或者不走。排除伤风感冒容易，排除忧郁难。忧郁症是一个难以治疗的病。神奇的娃儿香是古人排除忧郁症的一个宝贝。田郎中不停地搓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双眉纠结，他归心似箭。他曾经在秀山制做的娃儿香，准确度巳经达到50%， 这几年在美国，无论他怎么努力，娃儿香没有进展。他深信制作娃儿香的原材料在老家秀山，那里的一草一木在等待他。

＂叶子，我年青时，想救社会，赴汤蹈火，为信仰而牺牲一切。可是，我的尽力是红尘的一粒沙子，身不由己，随风飞扬。叶子，这一辈子，我终于想通了，救社会不是我田节高的事，我的事是救人，救病人。娃儿香是救人的神药，制作它，非我莫属。＂

黄叶子从背后一把抱住田郎中，把脸紧紧靠在他的背上，对他说：＂我们立刻回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