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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那些过年的记忆 文/毛朝建 儿时,日日盼望着过年。因家庭贫寒,生活艰苦,一家人累死累活辛勤劳作一年,也只是勉强能填饱肚子,有好吃的也都是留在过年吃。所以时光刚敲响腊月的钟声,我们便掰着指头数日子,盼望着年的到来。 我们重庆农村的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恭送灶王爷上天算起,一直到到正月十五玩龙灯、烧龙灯结束。每个日子都有各自的风俗和禁忌,都需要严格遵守的。 1、祭祀灶神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家家户户都要在这一天祭祀灶王爷。祈愿灶王爷在玉帝面前汇报这一家人在过去的一年中所做的事的时候,多多美言,少说坏事。我小时候家在农村,每到这一天的子时,母亲就要把一块煮熟的四四方方的猪肉装在盘子里作祭品,俗称“刀头”,“刀头”一定要趁热,好让肉的香气能飘散开去。 那时候的农村物资匮乏,年猪也还没有杀,加上家里很穷,没钱割猪肉祭灶神。恰好生产队死了一条牛,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小块牛肉,母亲就切了牛肉上最好的部分煮熟,准备敬灶神。祖母责怪地说:“牛一年到头辛苦的犁田、耙田,给人种粮食吃,不能用牛肉做供品。”我祖父那年还在世,他是个达观的人,就接过话头说:“只要话说得好,牛肉都可以做刀头,但要趁热络,心诚则灵,将就用吧。”母亲听完哀伤地把“刀头”摆上,苹果、糖装一小碟,沏上一杯农村俗称“老鹰茶”的野茶做净茶供上,再点三柱香,烧上三树长钱。然后母亲伏在地上哭了半个时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了一家人生活的艰难,惹得我们在期盼过年的兴奋中也凭添了几分伤感。 2、打“扬尘” 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四,一家人早早起了床。母亲照例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她红着眼圈挨个把我们叫起来。母亲的喊叫很特别,总是几个名字挨着叫,“老大、老二”起来煮早饭啦,等两个姐姐窸窸窣窣起了床,在灶前烧柴火煮早饭的时候,就该叫我们小的三兄妹了,只听见母亲喊:“毛三、毛四、毛五起床了。”我们都是孩子,贪睡,有时候赖床,不想起,口里虽迷迷糊糊地答应着:“起来了!”却不见动身。等母亲喊了两遍后,我们就用床前的鞋子在木楼板上“啪啪啪”地拍几下,又继续睡去。母亲听到响动,以为我们都起床了,就出门上山砍竹枝做打“扬尘”的扫把。 天蒙蒙亮,我们在迷糊中听到院坝里母亲拖回竹枝的声音,才慌不迭的穿衣起床,因为再不起床,就要挨母亲的棍子了。吃完早饭,母亲和祖母拆洗床上的蚊帐、床单、铺盖面;我们小点的三兄妹就把家里能拿得动的物件往院坝里搬,两个姐姐就搬桌子、碗柜什么的大件物品。家里东西虽然不多,但全部搬完也得一两个小时。等全家人把屋里的东西全部搬到院坝,两个姐姐就在院坝里用水檫洗搬出来的东西。母亲则拿着自己扎的竹枝大扫把,清扫屋顶、墙角的蜘蛛网和积了一年的灰尘。 劳累了一天,等把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物品全部归位后,一家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我们坐在洗得白生生的泛出木色的板凳上,和家人团聚在简陋的还弥漫着潮润水气的屋子里,心里感觉却是那么融洽、那么温馨。那个年月虽然家穷,但我依然怀念那个齐心合力、亲情浓浓的日子。 3、杀年猪 杀年猪的日子不确定,这要根据家里喂猪的饲料是否告罄。我们家的猪草都是我们最小的三兄妹打的,因为是年猪,平时除了吃我们打的猪草,还喂一些一家人平时吃不了的红薯和玉米。那一年生产队粮食欠收,我家的红薯和玉米早早的被一家人当主食吃完,哪有给猪吃的。及至腊月,我家的年猪也不过长到一百来斤。但一家人过年必须得杀个猪才行,否则过年就没肉吃,春节又拿什么来招待客人。在腊月十几的时候,母亲就叫杀猪匠来杀年猪了。 浑身油晃晃的杀猪匠带着杀猪的工具来到我家,他打开行李袋,只见杀猪刀、剔骨刀、砍刀、刨刀,石锤,捅杆、挂钩等工具一应俱全。他来到猪圈看着圈里还长得半大的猪儿,对我母亲说:“这猪还要长膘啊,过段时间再杀吧?”母亲说:“家里人吃的都不够,哪有粮食喂猪啊,等拖瘦了再杀,就不划算了。”杀猪匠只得把圈里的猪赶出来,母亲请来舅舅和表哥,他们一个拉住猪耳朵,一个拉住猪尾巴,就把猪按在了杀猪的宽板凳上。杀猪匠用一口干净木盆放上一点盐安放在猪脖子下,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股红红的猪血便“汩汩”地流进木盆里,接了满满的一盆猪血。杀猪匠说:“你们今年这年猪的血好,明年一定财旺运旺。”我们一家人听了都万分高兴,母亲高高兴兴地给了一块二角的封子钱,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仿佛看到一家人闪着金光的未来。 为了便于刨皮褪毛,杀猪匠把杀死的猪在猪脚部位用刀割一个小口,然后用长长的捅杆打通了猪的四肢,把嘴凑上猪脚上的口子,“呼哧呼哧”的往猪身体里吹气,直到把猪的身体吹得鼓涨涨的。舅舅在院坝边早已经挖好一个土灶,旺旺的柴火把灶上大锅里的水烧得热气腾腾。杀猪匠用刨刀、石锤把猪打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和表哥一起把它摆在锅边的柏树枝上,成四脚趴地的姿势就准备祭祀了。这时,母亲拿来一瓶酒、四个酒杯、几支香和长钱交给杀猪匠,杀猪匠把四个酒杯整齐地摆在猪光洁的背上,倒上酒,点燃香和长钱,祭祀“四官”菩萨,以祈求主家来年六畜兴旺。 接下来,剖边、理猪下水、把猪肢解成一块一块的挂在火塘上。这火塘的火从冬天开始就没有熄灭过,一直燃烧到来年春天。这期间,母亲还要用新鲜的瘦猪肉拌上作料灌进肠衣做成香肠;用新鲜的猪血加上现磨的豆腐捏成团,用菜叶包着,做成血豆腐一并放在火塘熏着。待到火塘上的腊肉、香肠、血豆腐被柏树枝、青㭎叶熏得焦黄发亮的时候,年就到了。 4、过小年 农历的腊月三十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母亲的年货已准备就绪。大人们无论多远,都要在这一天赶回来与家人团聚,“这叫团圆年。”从重庆走路回来的父亲说。父亲那个时候在重庆工作,因工作繁忙,直到腊月二十九晚上才从重庆动身,加上交通不便,抄小路,走近道,走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天亮才回到家中。差不多忙活一晚上的母亲看到父亲回来,平时难得展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红着眼圈温柔地对父亲说:“我还以为你这个年回来不了呢。”而我们五姊妹,却争着翻看父亲的行李包。因为我们知道,每到过年,父亲便会给我们每人买一身新衣服。待我们翻到自己的衣裳,试着穿上身相互比谁的更漂亮的时候,母亲又忙活着炸酥肉、捏圆子、蒸烧白,为我们准备过年的食物去了。 中午的时候是我们一年中最兴奋的时候,那时候无论家里多穷,母亲总会用她的巧手变戏法一般变出满满一大桌食物出来,而且都是我们平时难得尝到的食物。待到父亲主持的祭祀祖宗的仪式后,我们便可以大快朵颐了。我最喜欢的就是母亲做的炸酥肉,直到现在,我每次回母亲的家,便要让母亲给我炸酥肉吃。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满足我的要求,买来食材,在盆里把面粉和上水加上盐和味精,打进两个鸡蛋,再把五花肉去皮切成细条,加上一点红糖和醪糟汁,再用她那双粗糙的皲裂成松树皮的双手反复抽打近半个小时,直到捻起一条肉条后,盆里稀稀稠稠的面糊便牵连不断的被提起来为止。母亲把这样的肉条放进滚油里炸,不一会,一条一条金黄的酥肉便炸成了,然后放上笼屉里蒸或加上大骨汤一焖,吃一块满口香,既松软又筋道。那时,母亲总是在腊月二十九晚上炸酥肉,我们小的三姊妹瞌睡大,早早的就睡了,可是,母亲炸酥肉的香味飘进我们睡梦中的鼻孔,弄得我们再也睡不着,于是兄妹几个便悄悄的起床站在灶边看母亲炸酥肉。母亲说:“要等明天敬完祖宗再吃。”可幼小的我们哪能抵得过这美味的诱惑,趁母亲不注意的功夫,偷偷拿一块跑到屋角里大嚼起来,即便母亲发现了,她也只是轻轻拍一下我伸进装酥肉的筲箕的手,嗔怪道:“馋嘴。”然后也不再阻止,因为母亲知道,我们已经馋了一年了。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守岁,那时家里还没用上电,仅有的一个用干电池的收音机还是坏的,更说不上像现在这样可以坐在沙发上看春晚了。唯一打发时间的就是趴在父亲大腿上,看着火塘里熊熊燃烧的柴火,听祖母和父母亲讲故事。等到子时交更的时候,父亲便把一些草纸打就的信袱垒在院坝里烧掉用来祭祀祖宗。母亲也到厨房摆上供品祭祀,去迎接灶王爷下仙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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