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山首届“太素杯”散文随笔类作品展示

纳沙居士

第二部分：散文随笔获奖作品
1
一等奖：赶乡场

文/李  昔

赶乡场，我们乡下最隆重的集会和盛典。
赶乡场都是在固定的日子里，集中在集市上。为了便于大家互通有无，邻近的几个乡把赶乡场的日子错开去，每五天一个轮回。到了赶集天，天麻麻亮，小商小贩们就搭乘早车，把服装、鞋帽、日杂等货物搬运到乡下的集市上贩卖。蔬菜、杂粮、活物、瓜果则大多就是当地农民们自家的农副产品。
平日里的集市较为冷清，到了赶乡场的那天，人特别多，摊位，背篓，箩筐，甚至直接放在地上的物品杂件，把集市挤得满满当当。人声喧嚷，热闹非凡。讨价还价的声音，孩子哭闹的声音，相互招呼的声音，饭店食客的声音，一切声音里浸润着快乐，一切快乐又被声音填充。乡场天，集市像锅沸腾的水饺，煮沸山，煮沸水，压低了吓退了远远近近的鸟声。
我们乡场，我们的赶，有急切，更多的是期盼。要去乡场，只能赶。只争早来，唯恐落后。迟了，晚了，卖家担心自己的东西卖不出去，买家着急所需的东西买不到了。
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在集市最边角的地方。铁三角架上架着大铁锅，柴禾粗块，火焰欢腾，劈啪作响。锅里肉条及动物杂碎四处飘香，红段是提味的辣椒，黄条是增香的姜块，颗粒是除腥的花椒。一锅欢快的汤汁，刚好浸过这些狂热的料理，内容充实，色香味全，浓郁厚重，在那里招摇着。我们管这光天化日下的大排档，叫吃汤锅。汤锅的料材有时是牛肉，有时是羊肉，有时是猪肉，以猪肉为多见。汤锅的受众大多只限于中老年男人，他们喝酒，吃肉，划拳。在划拳的输赢中，大青花碗里的半碗酒就是赌注。一口酒，一口肉，一口粗话。冷的天里，鼻涕挂挂。累了，这就是解乏。
在心里，在路上，把日子掐算，把农事放下，向着那个集市，怀着各自的愿求，去吧，去吧，那就是乡场。
大乡场有大乡场的盛况，小乡场有小乡场的趣味。
今天赶的这个乡场，最边远，一个小乡场而已。车行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到达时，已经是一幅曲快尽，人快散的画面，摊多，人少，一个集市犹如一锅半温的水，仅存些许淡漠的暖意。   
问了一个赶场人，这场也散得太早吧。他笑起来，说，真是城里人啊，不知春秋哦，这几天啊，天色好，太阳巴适，抢收谷子，忙得屙尿都来不急提裤子！
果然，离集市最近的稻田里，农民们正在挥镰割稻，甩臂脱粒。大把大把稻穗，一起一落，重重地撞击四四方方的戽斗内壁，这边，咚——咚——咚，那边，咚——咚——咚，悠远浑厚，声响在空气里交融，有时错集，有时叠加，于山间，于村落，甜蜜地飘荡回响。
本无所需，本无所求，没有期待，信步向前，若有偶遇，若有怦然心动，那就是缘分。像上次赶乡场，带回的就一把用芭茅穗扎成的掸子，农村用来清扫石磨磨盘上的杂质和粉尘。稀罕着，买回一把，回来后，城里没有磨盘，到处都是现代化，恍然间明白，原来它属于乡下。后来，我把它插进一只湖蓝色的宽口瓶子里，当作花，心疼了很长一阵子。
乡场上，小商小贩们开始收整货物，当地百姓也在提篮背篓。他们都要往家赶了。
这时，有一个背篓，还很淡定。口朝外，斜放着，十来只茄子安卧底部。紫是亮紫，生鲜得很，个小，卷曲，端着要开口说话的神情。
哪个卖的茄子？
来了来了，我的。应声而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清清爽爽，很真诚地笑，很温暖地答。她小跑过来了。
接下来，短短的时间里，我和老婆婆有了如下的交流。
这茄子怎么这么小啊？
本地茄子，肉紧，水分少，香。
哦。
比起超市那些，好吃多了，超市的炒出来，半盘的水，寡淡。
哦。
立秋了，这些是秋疙瘩。最后的宝了，我们要种冬菜了。
老婆婆的这一句，我哽了一下，没有顺畅地“哦”出来。
老婆婆的话，深深触动了我。话里有两个关键词，像两束光，击疼我，仿佛要导向着什么，要驱赶着什么，要照亮着什么。
秋疙瘩。是的，多么亲热的召唤。我们这里称呼最小的孩子，都喜欢叫疙瘩，还叫幺疙瘩，还叫满疙瘩。那就是意外之获，那就是喜上喜，那就是宝中宝。像这些茄子，立秋了，它们是秋天的疙瘩，秋天的喜庆，秋天的快乐。当我们忙碌一天，当我们走过韶华，我们将成为谁的疙瘩？当我们坚守，当我们疲乏，谁又挂果于眉间，成为我们暖心的疙瘩？
宝。是的，多么心跳的字眼。白话版《说文解字》，宝，家藏的珍品。茄子，地头最后的宝，这一季最后的宝，老婆婆最敬重的宝。地头是家，季节是家，那个老婆婆暖和的心是家。茄子就成了他们共有的宝。宝，你的宝，我的宝，有过吗，是什么，在哪里。我们好像很忙，行色匆匆，好像从来都舍不得花费一点点的时间，让生活节奏慢下来，再慢下来，就算花掉一杯茶醒来的时间，清点过我们的宝，疼爱过我们的宝。
我把茄子买下。
我让朋友把车开走。我说，回吧，我走路回来。朋友说，你疯了？我说，想走走，哪里黑，哪里歇。朋友说，你疯了。
一场及时的痴狂，一剂对症的汤药。
往回走。天黑黑，心酸酸。
往回走。天黑黑，心亮堂。

评语：不足两千字，却能将一个热火朝天的乡下集镇描绘得活龙活现，使得极富民族特色的乡场以及赶集村民憨厚朴实的言行跃然纸上。作者感叹尘嚣遍布的现代生活于无形，用简洁明快的语言以一个随处可见的乡场为切入点，展现出少数民族地区原生态生活的纯粹和其间最难能可贵的“农家之乐”。

2

二等奖：两条河流

文/宋亚军

如果可能，我宁愿放弃

肉体里的火焰、南方的日子和焦虑

和你远渡重洋，在沙滩上翻晒发霉的记忆

我知道你身体里隐藏了两条河流

可能是长江，或许是黄河

我整片祖国的淡水资源

在你两只眼睛里滚滚流，变得咸味很重

评语：廖廖数语，就显现出让读者浮想联翩的广阔空间，有着深层次的内心描摹却又不失其外在的大气、深厚和宽广，可静下心来细细品读或感悟。

纳沙居士

3
二等奖：爷爷的身影
刘凤霞
    时常做着这样一个梦：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山依然青翠，水依旧碧绿！ 爷爷倚坐在堂屋门槛上，用悠长的马鞭子烟杆抽着草烟，不时吐出一圈又一圈青烟。青烟中的爷爷，仙风道骨，悠然自得。爷爷头转向我，裂开嘴冲着我微笑，然后转身消失眼前。我喊着爷爷，满屋子寻找，他却不再出现。当我在撕心裂肺中醒来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爷爷离世七年了。我经常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记得只要做错了事，被妈妈责罚，我就往爷爷身后躲，总能躲过妈妈手里细长的竹条。爷爷的背，成了我的避风港。
每到四五月份，我总是特别期待爷爷放牛回家。那个时候山上很多野果都成熟了，有甜甜的三月泡；味似草莓的空笼泡；涩而不苦，酸中带甜的茶泡……爷爷放牛时遇见什么，准会装上满满的一袋，带回来给我吃。每到太阳下山时，我就站在院子里，往山上眺望，期望爷爷的身影出现在那下山的羊肠小道上。
八九月份，是板栗成熟的季节。我喜欢吃板栗，特别是阴干的焉板栗。这种板栗吃起来特别香甜。每次去爷爷的房间，都会有惊喜。他床边的桌子上放着十来颗板栗，我定会一扫而光。第二天去，桌上又有……爷爷真像变戏法的。爷爷的房间，成了我的最爱。
上小学三年级后，我就随着爸爸妈妈搬到镇上去住了。爷爷喜欢他土生土长的地方，不舍离开，就独自一人留在了老家。在周末和假期，我会回去陪爷爷。看爷爷嘛，自然会给他带些好吃的，每次都少不了被爷爷数落一番：“买这些个没有用的，钱没有去处了吗？下回不许买了。我什么都不缺！有钱你拿去多买点书看，你爷爷我就是吃了认不到字的亏。”本以为会看到爷爷开心的笑，结果遭到一顿数落，心里挺憋屈的，回镇上后免不了要和父母诉苦。这一诉苦，就让我了解到了爷爷苦难的过去。
伴随着六十年代的灾荒年来临，祖国大地哀声四起。爷爷所在的村子也难逃厄运。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就在那一年，爷爷挚爱的妻子（我的奶奶）和那不满一岁的儿子（我的叔父）因饥寒交迫，体弱多病，相继去世。只剩下爷爷和爸爸相依为命。为了让唯一的儿子不挨饿，爷爷乘着夜色到公社的土里掰了两根玉米回来，刚一生火，就被公社的人发现，结果连家里唯一的一口锅子都被端走了。在那个年代，当然少不了一阵批斗，幸运的是存活了下来。
为了填饱肚子，爷爷和爸爸啃过树皮，吃过草根。贫穷的日子，加上家里没有个女人来持家，爷爷和爸爸大冬天也只能是穿着破烂得缝了又补的棉衣，光着脚走路。脚经常冻得通红，后来还是爸爸的一个堂姐省吃俭用，熬更打夜，为他们每人缝了一双棉鞋。再后来终于熬到了灾荒年的末期，爷爷学会了造木船的本领，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转。我们的村子靠水而居，船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靠着造木船攒下来的钱，把家里四处透风的茅草房变成了一字排开的四间木板平房。生活渐渐好了起来，爸爸也背着书包上学了。爷爷对已故奶奶那份挚爱，陪伴着他孤苦的一生，也因此一直没有再娶。爷爷的过去，让我心如刀绞却又满怀崇拜！他的身影在我的心里突然高大了起来！
为了让受尽苦难的爷爷享福，每个暑假，我都要回去陪爷爷。不会做菜煮饭的我，开始学习着做。用柴火煮饭学得还可以，但炒菜的技术还真是不敢恭维。很多时侯是爷爷站在我身旁现场指点和教我掌握起锅的时机与火侯。切的土豆丝哪是土豆丝嘛，简直就是土豆棒！不过爷爷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在爷爷的指导下，我的厨艺进步很快。现在我对自己的厨艺那么有自信，就源自那一段时间的锻炼。我心里想着，我要努力挣钱，以后带他吃山珍海味，带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子欲养而亲不在。我刚刚参加工作二年，还没有存够带他去外面看看的钱，在一个本应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三月，2007年3月11日，噩耗传来了：爷爷将不久于人世。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不愿相信，感觉四周寒风刺骨，泪水情不自禁的向外奔涌。怎么可能呢？我前两天才回去看他，还给他带去了他爱吃的角角鱼。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的健朗……
当我赶回去的时候，爷爷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但我只要一喊他，他就会点一下头。全家人都陷入悲痛之中。守着他，寸步不离。尽管医生用尽全力去尝试挽回爷爷的生命，但还是无力回天。
当天下午，爷爷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无声无息，永久地离开了我的生活。只留下他那略显年迈却又高大的身影……

评语：作者以“远去的是岁月，留下来的是回忆”为主题思想，将“爷爷”苦难的遭遇和慈祥的形象作了深度刻画，道出了真挚、感人至深的祖孙之爱。浓厚的感情氛围贯穿全文，散发出些许凄美，些许感喟。题材的广泛性和深沉的感情寄托是该作品的主要特点，也是能引发更多读者共鸣的有力支架。

纳沙居士

4
三等奖：放风筝
程明跃
      童年的时候，除了骑脚马、跳飞机、跳绳子、捉迷藏、逮猫猫等游戏之外，放风筝是我们最喜欢、最有趣的事情了。
每年雨水节刚过，不经意间，路边的草丛渐渐地冒出针状的新芽，洁白的花瓣绽放在李树枝头，桃树悄悄地将新绿和含苞欲放的花蕾挂上树枝，风也多了雨也多了，但风却没有冬天的风那么剌骨，被霜冻侵袭后的油菜苔在田中或土里一个劲地疯长。这个时候农会们一天除了上坡犁土、砍柴之外，偶而在自家的菜园子里给菜苗施肥或者薅草，妇女们除了在家料理家务外，外面的农活一般很少在这个时候帮忙，小孩子则在为放风筝作各种准备，例如：翻找出挽成一团一团的白色或灰色、黑色的绦纶线，以及专门用来挽线的线斗，从屋角找出已经不用了的书纸或者在街上购买白皮纸，找来几节竹子。
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开,便正是适合放风筝的时候。每天放学回来，山寨里的儿童便牵着牛或赶着羊和猪，邀约在一起，找一处没有庄稼地的小溪边或荒地，用岩头将绳子压住，便专心致志地放起风筝来。因为放风筝着了迷，牛或猪、羊偷偷跑去糟蹋了地里的庄稼，回到家后被家长一阵棍棒教育的事情，几乎每个儿童都有那么一两次发生。
我父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他会扎花灯、走马灯、蚌壳灯等，他扎的雷公虫、美人风筝不但漂亮而且飞得很高很高，所以寨上的年轻人和儿童都来家里请求父亲帮忙扎风筝，父亲也不推辞，只要有空便会帮忙，划箩条、折纸、裁剪、穿线、粘贴，一只风筝要不了好久就做成了，当伙伴们欢快地提着风筝跑了时，父亲脸上会露出满意的微笑。
父亲也会经常教我扎风筝，父亲告诉我，篾条不能划得太薄，篾条薄了风大了会折断，厚了则增加了风筝的重量，斗线不能太平也不能太陡，平了和陡了风筝都不能飞，尾巴短了风筝不平衡会不停地摇摆打跟斗，尾巴长了风筝飞不起去，放风筝的线要结实，有结头时疙瘩要打牢，如果风筝断了线，哪怕它飞得再高，都会摇摇摆摆地飘落到地面的树上、房子上、田坝或坡上，只不过落下的地方很远很远。至于为什么，父亲说，你读书了以后会明白的。
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在生产队的瓦厂做泥瓦工，在耕子哥、丫头哥们的要求下，父亲花了好几个晚上，扎了一个有二十八节那么长的雷公虫，有头又有尾，用的线全部是用麻丝搓成的细麻线，用一块木板两头各锯了一个岔口专门用它来作线拍，麻线就绕在上面，开始放这个风筝的那天，寨子上的青年人、中老年人、儿童都来看热闹了，雷公虫由两个大人各拿着头和尾，一个人拿着线拍远远地站着，当大家准备好之后，拿线拍的那个人喊：“放！”他便跑起来，拿雷公虫的两个人手一松，雷公虫便飞起来，雷公虫飞到十多米高了，拿线拍的人站定，开始放线，雷公虫像真虫一样活灵活现，摇摆着尾巴在空中飞呀飞，很大一坨线放完了，雷公虫在天上看起来也只有一根筷子粗时，一个人还不能拿得住线拍，只好把线拍绑在瓦厂旁边的一棵树干上。收回来要一个在前面拉，一个人专门绕，否则连人都会拖走。
放风筝最懊恼的是风筝线断了，眼看着自己心爱的风筝摇摆着飘着不断地下降，影子越来越小，心里急得直哭。有一次，卫华的一只风筝线断了，他开起趟就去追，追了十多里，还是没有看到那只风筝到底是下落了或是飞到更远的地方，他只得流着眼泪懊恼地无精打采走回来。有的时候在我们寨子的一些树梢上也会发现别处飘落到这里的风筝，我们看见了，都会争着爬上树去取，把危险都忘在了脑后。
后来父亲生了病，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寨上的伙伴都已学会了扎风筝，但都说没有我父亲扎的风筝好。读书后，我们通过学习物理，也懂得了风筝没有风是永远飞不起去的，没有线的风筝飞得再高也会摇摇摆摆往下落，正是因为有了线与它相连接，它只能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儿时的记忆也渐渐淡漠，每当看着小孩欢快地放着风筝，我心中产生了一个联想： 咱们每一个人不都是一只飘在天上的风筝吗？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职务多高，无论你从事的职业贵与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红线，把自已与祖国、与家乡、与父母紧紧地相连接在一起，只要那根红线不断，你可以尽可能在广阔的天空中鳌游……
                    
评语：本文以细节描写见长，娓娓道来，各类风筝的特点及做工都有详尽介绍，并巧妙地以“父亲”为主要线索贯穿始终，细腻的笔触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仿佛回到了童年。文章在结尾处得到了更高的升华却又不落于俗套。

纳沙居士

5
三等奖：早   春
彭亚琼
    伫立村头，视野空旷，心也空旷。风儿携着早春的寒意，不时向我袭来，任然觉得有些刺骨。抬眼远眺，一丘丘待耕的水稻田里，零零星星，散落些许水鸭，三五成群，或两两作伴，自由自在的觅食游着。时而栖息于田埂上，拍打着那对洁白的翅膀，悠闲自在，仿佛起舞般翩跹；时而追逐戏耍，伸长脖子，发出“嘎----嘎嘎”的叫声，仿佛在为自由高歌；时而静静凝望旷野，悄无声息，仿佛在思索什么。他们愉快的放逐，自由的嬉戏，给这宁静的田野添了几分活跃，几分欢乐，几分喜悦。
置身于这饱含凉意的初春旷野，虽然，寻不到花红柳绿的盎然，也看不到燕莺飞舞的美丽，但，对春天的向往和溺爱，始终不会改变。
这个春天，是谁翻开了那期待多时的第一页？是昨夜那场期盼已久的雪花吧！影影倬倬、潇潇洒洒，轻舞一宿。转瞬间，大地、山川、田野、村庄便是银装素裹，更是有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丽。是啊！飘飘洒洒，漫山遍野，洁白无瑕。这春天的亲姐妹，这春天的使节，用自己的生命滋润了迎春的花叶。这场意意外外的大雪受季节的嘱托，拂去冬的尘埃，奏响了春的乐章。
早春，带着冬的记忆，离别昨日的萧瑟与冰凉。雪后的阳光，有了几分暖意。天边，云淡风轻，地上，小草儿已长出星点儿绿意。院子里，那几株桃李也不甘示弱，枝头间，堆聚了泛着丁点儿粉白的花蕾，异常饱满，黄豆般大小，一粒紧挨一粒，好不热闹。是这新绿，叠成了这一季的生机，舒展生命的蓬勃，凝结了几多无言的畅想。
寻着原野的空闲，思绪流转，感悟那些远了的生活坎坷、那些远了的流年岁月。美的丑的、善的恶的、得的失去的、成功失败的，都将随光阴的流逝飘散。季节的轮回，季节的离别，宛如人生之梦。悠悠天地，过客匆匆，红尘又有几人能识透，几人能实现夙愿。
时光始终杨帆。苍茫天涯，走过多少个辉煌灿烂的阳光岁月，也历经了多少个酸甜凄苦的春夏秋冬，婉约的笑容里沉淀了许多的沧桑与无奈。念想流淌在这一刻，唯思那百花怒放的娇媚春光。青春不在，岁月依旧。花红柳绿的春天，终究让人流连忘返，因为，生命的意志得以舒张，是放飞寂缪灵魂的季节，是万物青春飞扬的季节，是生命迸发的季节。截一段这个季节最美的时光，存储在自己风雨倜傥的生命征途里。眷念春燕呢喃细语，眷念湖边柳絮的轻歌曼舞，眷念细雨中绿叶发亮的身姿。桃花娇艳，梨花怒放，小草儿献媚。微风吹走了冬季的萧条与孤单，春天正朝气蓬勃、英姿飒爽地向我们走来。
我揣着梦想，重叠着一帘心事，在这季节的脚步中潜行。拽着春风，执着春雨，去尽情感悟古人至美的描述：风吹新绿草牙坻，雨洒轻黄柳条温。季节牵住我的记忆，繁花似锦的美丽，随着春的碎步款款而至。云深处，你听？谁在拨动春雨的琴弦，在原野回响，惊扰了时光，惊醒了熟睡一个冬季的生命。谁在春风里放逐，在春风里慢慢游荡，汇成滋养万物的乳汁，是那淅淅沥沥的春雨。
岁岁年年，所有日子，都将搁浅心思万般，人来人往，物换星移，缘聚缘散。不叹息！青春在岁月的跑道上洒下一路容颜，沿途的美景在四季的变换中消失，只有记忆的风还在诉说着那些成年往事。
风尘仆仆，燕归来，鸣声依旧。牧童在牛背上数着飞来的燕子，却比往年添了很多，那是他们携着家人回归故里。闲置一冬的巢穴，任然是他们不变的选择。衔来枯叶，衔来春泥，忙碌穿行，快乐地修筑着他们舒适的蜗居。
村子前的湖面，水清而幽静，与翻飞忙碌的燕群形成对影，鱼儿嫉妒地追逐、欢蹦，也可能是水有了一些暖意的原因吧。
天边的云彩作别黄昏，暮色垂下最后一丝夕阳。农舍中炊烟袅袅，春耕的原野又恢复了宁静，牧童在悠扬的笛声中归去。
春，我路过你的世界，将自己安放在这纷芳的季节。在这空旷的原野独自行走，恍然间，流逝千年。仰望苍穹，那些轻轻浅浅的痕迹，最终遗落在红尘之间，深埋在昨夜的梦里。
春江月夜，如诗如画。淌洋期间，去寻那季节的真谛。穿着未退去的冬装，独行湖岸。软软的夜风，沿着冰冷的曲线无孔不入，悄悄溜进我的脖颈，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是季节放慢了节奏，喜欢逗留漫步，让人感觉寒冷还意外地逗留在你身边，这冷是一种春暖花开的美。
夜色，仿佛读懂了我纵横阡陌的愁绪，风不再起，那是因我的执着。帷幕缓缓织起，笼罩着大地，慢慢聚拢的黑夜锁住了落寞。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凄风冷雨。月色清凉，那些夜色中的新绿了了谁的牵挂？仰望天边，几颗星星还在，孤独的世界，所有心事飞扬飘荡，真的很美，很惬意。切切地，崇拜着夜空的星辰，许下已久的心愿，风已沉默，夜已沉寂。
春天就这样如期而来。院子里，梅花还在依依不舍地眷恋着冬的风韵，墙头的春兰早已耐不住性质，与初春的第一场雨邂逅于那个有风的夜晚。花瓣儿带着自己的幽香，从墨绿的兰叶间探出待开的花骨朵。不张扬，不喧哗，不骄傲。几日后，夜风，把那磬人心脾的兰香，送到你的书桌前。闻那花香，便觉痴痴迷迷，醉在那幽幽兰香的遐想之中。指尖久久流淌着那淡淡的兰香，浸润着书案里的诗词歌赋。这早春的香兰会抚慰着你的思想，解读春天最美的时光，那么迷人，那么清香，那么诱人。夜风已停，兰香却依然如梦一般飘绕，飘绕……
莫去眷念夕阳西下几时回，时光不会等待。浅吟这春之歌，多少朝朝暮暮，多少日出日落，总有几多飘不走的记忆。

评语：借景抒情类散文。语言优美，视界开阔，饱满的热情，空灵的笔调，犹如缕缕东风，将一幅心旷神怡的“早春”画卷送入人们的眼帘和心间。

纳沙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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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等奖：天使之爱
田云慧
      我向来身体不好，也因此成了医院的常客。记不清自己究竟进出医院多少回。在医院住院的日子里，我看到或听见了许许多多关于医生、护士们救死扶伤的感人事件……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医院的急救人员早已在大门口待命，听说是出了车祸。记得那天下了点小雨，刚好又碰上下班高峰，好不容易救护车才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生、护士们快速从车上小心抬下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我发现女人的嘴角溢出血来，脸色苍白，看样子快不行了。 医生检查之后肯定地说，她是肋骨断裂，并且已经刺伤了内脏。
情况危急，医生马上开始抢救。他们用手按压病人的胸，一次又一次，据说这是采用人工呼吸代替自主呼吸，这也是针对呼吸心跳停止的急症危重病人所采取的抢救措施。医生们沉着冷静，操作过程有条不紊。几个小时过去了，病人缓过气来，终于与死神擦肩而过。
还有一天，医院送来一位病人，听说是冠心病急性发作，病人剧烈胸痛、大汗淋漓，突然心跳停止。家属慌了手脚，乱作一团。医生来不及更换衣帽，抓紧几分钟的黄金时间紧急抢救。他们明白，如抢救不及时，患者的生命可能瞬间消失。
在抢救过程中，医生用一只手置于患者的前额，用力往下压，另一手的食、中指放置于病人的下巴，用力往上举，还口对口用力吹气。在整个抢救过程中，他们动作敏捷，熟练，一丝不苟，态度和蔼。经过几小时艰难曲折的抢救，病人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记忆中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有个病人和她老公吵架，想不开而服毒自杀。在送医院的途中，她老公说了句气话，“要死早死好，免得害人。”病人听后更是气得不行，执意不想活了，在抢救室里不配合抢救，又哭又闹，还骂些很难听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医生、护士用他们的真心、热心和诚意帮她打开心扉，开导她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你连死亡都可以坦然面对，为什么不能潇洒的活着？”最后，在医生、护士的耐心劝说下，病人终于想通了，真心实意配合治疗，并体会到生命的价值和重要。
医生和护士就是这样，当面对多重性格和身患绝症而又想不开的病人，沟通与交流成了他们最拿手的绝招，他们总是奉献出大海一样的博大情怀。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就因为支气管炎引发的多种并发症，我怀疑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甚至于有一种活不下去了的恐惧感。而我偏偏是那种特别害怕打针的人。
通过各项检查后，医生告诉我，生理上并没有多大的问题，主要是心理上有些焦虑。不过，医生明确告诉我，心理上的痛苦和生理上是一样的，同样需要医治。拿着医生开的处方划价买药，交费的时候，我将要交的钱数了几遍都没数清楚，身后排队的人不耐烦地催着。我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把包里的钱一股脑全部掏出来放在收银台上，说：“要多少你自己拿，我数不了。”那一刻自尊心被撕得四分五裂。然而，拿着昂贵的药片回家，只吃了一次，就因为巨大的副作用而引发胃疼了整整一夜，睡也不是，坐也不行，任何东西也吃不了，我沮丧极了，一怒之下，将那些药片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可病还得治啊。于是，又来到上次那医院，请医生重新给我开药。他认真地查看了我的病历，说，“其实你真没多大的病，能不吃药就尽量不吃吧，你的痛主要来自于自己。”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病房里，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从房间里看见窗外的一棵树，树叶在秋风中一片片地掉落下来。病人望着眼前的萧萧落叶，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她想：当树叶全部掉光时，我也就要死了。一位老画家得知后，用彩笔画了一片叶脉青翠的树叶挂在树枝上。只因为生命中的这片绿，病人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接着说：“我姓程，以后你就叫我程医生吧。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个故事，是希望你能明白，在人的一生中， 拥有一个阳光的心理和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病人，程医生他用温柔的话语，富有人生哲理的故事，激励我战胜心病，他的话给了我无限的勇气，也给了我无穷的动力。现在的我学会看开很多事情，我发现那个叫“焦虑”的东西离我越来越远，我已经懂得随时调节自己的情绪。
医生、护士们在琐碎而又艰辛的工作中正视平凡，面对生命垂危需要救肋的病人，他们总是挺身而出，不求回报，只讲奉献。他们用医学知识为病人作康复指导，滴滴汗水，换来千家万户的幸福和安宁。正值5.12护士节即将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医护工作者！

评语：作者借“5.12”护士节之期，以“我”在医院就诊时的所见所闻所遇所感，给读者传输了一个 “正能量”理念：医生和护士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救人民于危难、可敬又可爱的天使！从某种意义上讲，题材的选择是本文获奖的关键。

纳沙居士

7
词语（二首）

付显武


（一）词语


我一直迷恋词语
比如天空
当我说出它时
就有一只鸟在丈量这个词
我感觉这个词里藏着巨大的空
于是就有无数只鸟的一辈子
在为天空工作
再比如，当我说出大地
如同一个诚实的人说出了
从泥土里长出来的草、树和庄稼
说出了被这些植物养大的羊群、牛群和人群
阳光照耀在动植物身上
大地上又升起了温暖这个词

（二）梦里面有个家乡

一只候鸟在命运的线上飞
飞了三个月
天空还是一样长
前方响起了惊雷，它听不见
后面又挣不脱飞雪
索性歪了歪身子
一头撞进黑夜
黑夜更长
但黑夜里有一个梦乡
候鸟沿着梦乡摸回了家
此后，一遇上黑夜
候鸟就会回到家中


8
等待花开（八首）


李司军


（一）相见欢
已经很久没有走近这座亭子了
灯光照样明亮
广场照样地阔人稀

雨落下来，一点一点的
仿佛你的手指敲打我的脊背
叫我突然转身


（二）开往秀山的列车
我已经睡熟
可还是听见
体内咵达咵达的声音
像两条铁轨
拽着车轮

是不是还有一个什么人
借用了汽笛
朝我呼喊
因为我瞬间的迟钝
未能听到？


（三）等待花开
夜很深了
很深的夜总是不会忘记
把风送来

掀动窗帘
而且带着暖意

它知道我是喜欢春天的人
知道我会一直站在窗前
等待花开


（四）晚宴
这首诗其实很难表述
因为没有奢侈，更不见繁华
我们吃着“随便”这个词语
像品着清宫的满汉全席
我是康熙，她是宜妃
如果预先知道江山倾塌
我会毫不犹豫地
把心挖出来，煮给她……


（五）哪儿也不去
哪儿也不去
其实就是要留下来
留在我的身边
发点小脾气
然后用左手攥着我的右手
用左膀靠住我的右肩

哪儿也不去，多好
哪儿也不去
其实就是把今天绑在一棵树上
看日光沐浴花朵
看红霞落满庭院


（六）快一点，再快一点
请你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们必须赶在闪电的前面
紧紧地抱在一起

趁着春意正浓，桃花姣好
趁着天空还明媚着爱

稍有迟疑，秋天转眼就到
我们像两根枯黄的茅草
隔壑相望
转眼化为灰烬


（七）数火车
以前，数火车
我是一列一列地
数。我突然醒悟
渝怀铁路
不就从我家阳台前面经过吗
现在，我可以一节一节地
甚至可以具体到
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
数
坚决不能让她
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掉


（八）阴阳相隔
那座广场
应该是最明显的分界线吧
你住南边，我住北边
仿佛阴阳相隔
各自行走在魔界或人间

偶尔
你会叛离地府
我会厌倦人间
在熙来攘往的奈何桥上
吹吹风
看匆匆的流水渐去渐远

偶尔还会惊现
梦中的身影
你先看见，或者我先看见
都会转身离去
留下孤独的眼睛，噙着满满一眶
是回眸一笑的沧桑容颜

纳沙居士

9
花海啊

龙梦川


我去过辽阔的草原
翻过雄壮的高山
我尝过甘润的山泉
看过最美的蓝天
却从没见过如此柔嫩娇艳的黄花呀
也能铺成一张气壮山河的黄毯

她像风一样柔软
却比风还要香甜
她像太阳般耀眼
却太过短暂
她知道凋零的意味
所以时时刻刻都在用生命出演
她不分昼夜
只管开得烂漫




10
殇事（三首）


李司军


（一）◎雅安，1.2万平方千米的伤痛
【殇事之一：2013年4月20日8时2分，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发生7.0级强烈地震，震源深度为13千米，受灾面积达12500平方千米，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让我们一起为雅安祈福，为众生祈福，以各种形式表达对灾区关注。】

如果可以
我会将这些揪心的文字
从重庆的一个小县城
运往雅安，让它站在摇摇欲坠的山顶
咬牙切齿，指问苍天
如果可以
我还要把这些脆弱的文字
写得健壮、魁梧、彪悍
让它潜入13千米的深处
一把摁住大地的癫狂、躁动和不安

可是，雅安，雅安
我无法遏制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山崩地裂，河道拥堵
农田摧毁、房屋坍塌
到处玻璃残渣、破砖碎瓦
男人、女人、孩子
披着棉衣、被子，穿着短裤或光着身子
他们撕心裂肺的呼喊
让1.2万平方千米的土地
烙上了一块难以愈合的伤疤

可是，雅安，雅安
我还是无法遏制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我只能在这遥远的小县城
带着我的父母、兄弟、姊妹
带着眼泪和悲痛点燃蜡烛
愿你从废墟中站起来，哪怕拄着手杖
只要走过今夜的黑暗
就能迎来明天的曙光

（二）◎对于昆明 “3.01”暴力恐怖案，他们是这样议论的
【殇事之二：2014年3月1日晚9时20分，10余名统一着装的暴徒蒙面持刀在云南省昆明市火车站广场、售票厅等处砍杀无辜群众，事件造成29人死亡，143人受伤，其中重伤73人，轻伤70人。案件发生后，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高度重视，立即作出重要指示，要求政法机关迅速组织力量全力侦破案件，依法从严惩处暴恐分子，坚决将其嚣张气焰打下去，要精心做好受伤和遇难群众的救治善后工作。目前，省市专家正在进一步对伤员进行会诊和伤情判定，制定细化方案，全力开展伤员救治。】

腾讯网快报：3月1日晚9时20分
10余名统一着装的暴徒，蒙面持刀
在云南昆明火车站广场、售票厅等处
砍杀无辜群众，造成29人死亡
143人受伤

见此消息，坐在电脑跟前的愤怒者们
一片哗然。他们是这样议论的：
如果逮住那些暴徒
首先在他们每人身上连砍143刀
其中，73刀重一点，70刀轻一点
然后将他们分别砍成29块
分给死者家属，设坛祭奠




（三）◎小悦悦
【殇事之三：2011年10月13日下午，一个名叫小悦悦的女孩在马路边玩耍时被迎面驶来的汽车撞倒，然而汽车没有停，反而直接从小悦悦身上碾压过去，导致小悦悦重伤。而后，连续路过十八位行人竟没有理会，直至一位拾荒的老人看见后才进行施救。时间虽然过去两年了，但每次看到这则消息，不免为人性的缺失而感到悲哀！】

悦悦，小悦悦，小得像一棵不堪蹂躏的草的
小悦悦，你的生命与小草等同，
你的身体，却没有小草那么幸运
我们知道，小草是我们的朋友
任何脚步踩上去，都会踏破心中的泪水

同时，我们更清楚，小草就是小草
小草没有显赫的家族，小草没有讹诈的手段
小草被践踏，被蹂躏
谁不奋力救起，谁不大声疾呼
谁不大张旗鼓地表现我们崇高的人性

而小悦悦，你是我们的同类啊
对待同类，谁的思想不会乱麻一样复杂
谁的心眼不会比游丝还小一万倍甚至十万倍
权钱泛滥的时代
18比1   或许是   邪恶比良知
18比1   或许也是   平静比波澜

聪明而又愚钝的人们啊
悼念有什么用，怨恨有什么用
呼吁有什么用，诅咒有什么用
不如静静地跪在祖宗的灵前
忏悔吧，忏悔
直到我们能满含羞愧，良知回归

纳沙居士

11
身体的某些隐秘

宋亚军


再次写到狗，让我有一些悲伤，这不是从我文章里跳出来的那条狗
它在小区门口，审视了我很久，直到我把国产车停好，大摇大摆离去
它不敢贸然攻击我，虽然老眼昏花，仍警惕
直到一天，它终于向我吠了几声
我不敢把车再停到旁边的小区去
它仰着头，看我有些低
看我旁边开宝马的主人有些高，摇头乞尾
我后来在很多小区门口，甚至单位大门边，再次遇见它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分身有术
甚至有一天，它从我身体里跳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然后又跳到更多的人身体里去




12
有时候坐下来想想


宋亚军


在一些潮湿的暗处，有时候坐下来想想
仿佛有什么捂住日子的井盖
斑驳的往事越堆越多，听得见滴水声和芝麻花开
幸福回光返照，也足以洗脱阴霾

有时候坐下来想想，自己就真的坐了下来
每天起床洗脸穿衣，看着另一个自己和自己分开
出门，消失在茫茫人海
晚上看着另一个自己和自己合并在一张床上

真的，有时候坐下来想想
不管是在暗处还是明处，自己和自己有了商量的余地
未来就是一片天空，挂在红色的脸上



13
相约清溪，走进大自然！


田云慧


      春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带着美好的希望，带着蓬勃的生机。毋庸置疑，春天，永远是人们最爱的季节，也永远是人们最向往的季节。
      三月，我们呼朋唤友，远离红尘，远离人为的花红柳绿，远离车水马龙，远离小城的喧嚣，我们去踏春，而踏春最好的去处，在清溪的油菜花田及原生态的大自然中，在阳春三月的无限春光里。
      吃过早餐，简单收拾，整装待发。从县城到清溪，只有半小时的路程。坐进车里，放松疲惫的身心，尽情享受大自然温暖的怀抱和气息。还没来得及欣赏窗外的美景，我们的车子已经顺利到达了清溪。一个绮丽多彩金黄色的花海立即映入我的眼帘，哇，好美的油菜花！好美的清溪！一连串的感叹号从我嘴边滑出。
    停好车子后，我们立即兴奋地下了车，一下车，清新的空气中便传来淡淡的花香。早晨的阳光暖暖的照着，细细地洒向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踏春的人，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金黄的油菜花开得遍地都是，众横交错的乡村水泥路，把油菜花分成了许多不规则的棋格子。微风轻轻一吹，远远望去，花海涌起层层花浪，蔚为壮观。
    步入田埂，徜徉于流金溢彩的天地里，看各种颜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听蜜蜂嘤嘤歌唱，深深呼吸一口空气，满是馨香的香味，不经意地落满一身花蕊、一片清香。
    沐浴在浓浓的油菜花香里，我的心醉了，醉倒在这三月的花海里！朦胧中，我已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向蓝天，追逐着三月的情思，追逐着心中的梦幻。
      久违的惊喜，伴随着与油菜花的亲密接触，变得更浓烈了。沉醉在这片金黄的花海里，小心翼翼地走近她，我真生怕惊醒了油菜花的美梦。找了个拍照的最佳角度， 别人都还没开始照呢，我已经对着镜头傻笑个不停了，我时而拈花微笑，时而闻香微醉，时而偎枝而立。不管摆出怎样的姿势，跟油菜花相比，都显得逊色万分。
      依依不舍地从油菜花海里出来，我们商量再继续往山里走，去感受还未被污染的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坐在车里，心还来不及从刚才的油菜花海里收回，朋友便停下车，我有些茫然，朋友说，你看，这里的景色多美。下车一看，炊烟袅袅、宁静安详的村庄里有一条奔流的小河，小河里的水清清的，一尘不染，清澈见底。小河里隐隐约约有小鱼游来游去。朋友说，我们来翻螃蟹吧，于是，他不顾一切地跳到小河沟里，像模像样地在小河里翻起了石头。朋友们也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这可难为了穿着高跟鞋的我，试了几次也无法下去。无奈，我大声喊到，我下不去。正玩得尽兴的朋友们这才发现了还站在河堤上无助的我，一位朋友这才找了几块大点的石头，垫在小河里，然后伸手拉了我一把。漫步在一堆浅浅的密密麻麻的河卵石上，这些圆润光滑的河卵石浸润在阳光下，摇曳多姿，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想到家里的花盆里如果有几颗漂亮的河卵石点缀，肯定会更好看，便认真选择坚硬，色泽鲜明、圆滑没棱角的河卵石准备带回家。
     小河边上一株叫不出名字的大树，长势十分茂盛，好多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们在这里栖息、嬉戏着。这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小精灵们，呼朋引伴，密集于此，成群结队翩然飞舞，各种悦耳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清脆撩人，给小河增添了勃勃生机和无限活力。清风拂过我的脸庞，如同是一缕缕的私语，打开我心里对春天原生态的自然美这份无穷的渴望、期盼与憧憬。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没有鱼饵、没有鱼竿，我用心垂钓着这大好春光。
       不远处，几颗小小的柳树的枝条在轻轻舞动，看着那轻盈柔美的柳条，便想到了年少时的往事……
      春天，柳条枝条发芽了，我和小姐妹们就用柳条编柳帽，先把柳条儿从树上扯下，选用又细又长的柳条，先用一根柳条绕一个圆圈，圆圈的大小要与头的大小相近。然后把柳条一根接着一根缠绕上去，像拧麻花，每根柳条要留出一两寸长的末梢甩在外面，形成帽沿。最后，把柳帽戴在头上试试，如果大小合适，就算大功告成了。戴着柳帽，别提有多神气啦!
      想到年少时编柳帽的事，我无奈地笑笑，大自然的春天可以轮回，而我们人生的春天只有一次。如今，已走过中年人生即将步入老年的我，面对走过的时光，看看一个个青春的影子，不禁想起“逝者如斯乎”的佳句！那些流走的时光，是再也回不来了，唯留下记忆，等待我们用一生去咀嚼，回味。
      在小河边停留、驻足两小时，我们沿山间小路继续进山，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才感知到山的伟岸与高远，山的顶峰，有满心的渴望，有久远的向往。总想看看山的尽头，总想俯瞰这脚下的土地。迫不及待地想尽快登上山顶。随着山势，踩着前人留下的路，也踩着一路的花香攀爬眼前的小山。山上野花不断，黄的，红的，蓝的。。。。。好多好多小小的花隐在枯草之间，如果你不仔细寻找，她就会从你忽略的眼中溜走。
      终于领略了山顶的风光，让人心旷神怡，心澎湃湃，疲乏顿消。默默地伫立在树下倚偎在花旁，一朵花瓣随风落在我的脚下，我轻轻捡起，细细观看，不是花树的不挽留，而是风的无情，憔悴打卷的花瓣淡香犹存，我在想，花儿已经绽放了它今生的美丽，消逝也应该无怨无悔了吧？
      极目远眺，远处的村庄和群山相互静默，互相对视着。一块块油绿的麦田，一块块油菜花田，它们之间相互融合着，这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是如此的美丽，只有亲临其境，你才能感受到它给你带来的愉悦而又快意的美好心境。站在蓝天白云之下，一览众山小，心情，也像群山一样豁达，幽远。此情此景，让人怎不心醉啊。
      在落日浪漫的余晖之中，风情万种的晚霞之下，在红色的轿车上，朋友艳平的脸上还挂着没散尽的红晕，在这地形复杂、地势陡峭的山路上，她一边驾车，一边和我们聊天，让我看到了她们70后女人的潇洒、帅气；让我看到了她心田涌动的最绚烂情感，就像这美丽的三月，莺飞草长，花开肆意，盈一路花香。
      在这春天静静的夜晚里，坐在电脑前，为清溪盛开的油菜花写下这些文字，有着一份想，还有一份思，更有一份祝福。岁月如歌，在这三月油菜花绽放之际，此刻，我想，醉我的，不只是油菜花，更是那三月的春情。   

纳沙居士

14
开到荼蘼

舒玲敏


（一）绝世相守
镇元桥的出现，完结了梦中曾经的小桥、流水、人家的遐想。
它坚定的姿势和高大、挺拔的乌杨树在眼前真真切切的耸立着一种穿越时空的绝世孤独。
干净的石板桥，没有一片叶子的乌杨树上挂满了密密的黑紫色小果实。小鸟在树梢上蹦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啄着果实，带来了一丝热闹的气息。那伸展得很宽的枝丫散开，像一把宽大的伞，为镇元桥遮风挡雨；又像一双有力的臂弯，把镇元桥轻拥怀中的感觉。就像一对从远古携手而来的情侣。共同映证着岁月的流逝和沧桑，以及那斑驳的印痕带给它背后的悲悯和联想。随着时光远去，而越来越浓缩成一条小水沟的溪流，见证了什么是海枯什么是石烂的誓言。
也许曾经，这里的河水滚滚而去，阻住了两岸人民的往来通行。
也许曾经，这桥只是两根木头横架在河岸的初始影子。而耸立在旁边的乌杨树也只是当初一个牧童随手的兴致，却绝对想不到若干年后它会长成一棵丰茂而历经岁月考证的树。
也许这桥和树的背后是一段美好的爱情，一段荡气回肠的绝唱。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或者是世俗的阻碍，使他们的爱情坚决成了一座桥或者是一棵树。就算今生不能在一起，也要以一棵树的形式存在着，为你遮风，为你避雨，以微微的距离，半拥的形式守护着一颗真挚的心灵。
而这种形式不是最纯洁的么？而诺言不是历史可以见证的么？
我以桥的形式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你以树的形象在我的身边，不近不远，淡淡的，带点微微的距离和坚决的守护。直到溪水流尽，直到时光百转千回，只以自己的形式存在着：淡定的、决然的、悲悯的，活着相守，死去亦然！



（二）那场花事
而此时，2014年的清溪花海，以一种铺天盖地的金黄，席卷了整个春天的目光。
春光这边独好。行走在花海里，蜜蜂和小小的蝴蝶在花间飞舞、盘旋、低吟、浅唱，带动飘飞的花粉弥漫了整片花的海洋。轻呼浅吸中，思绪，微微的迷糊了！穿过茫茫花海，跳过石墩桥横跨的小溪，沿着小径爬上狮子山……山上的草还在枯黄着，可是枯草中隐藏着一些紫色、黄色、红色的小野花，洒在山坡上，就像一张土黄色的丝巾上点  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朵一般，显得柔软而素净。
远看的花海遥远而梦幻，以各种图形展现在眼前。
天边处是一片薄雾笼罩着，透出隐约的山峰和长天。
不由想到一句名句来“秋水共长天一色”，而这里却是“春花与长天各一色”，花是花，天空是天空。那么金灿灿的颜色与灰蒙蒙的天空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犹衬出花海的娇艳与浩然……
整片的金黄色和氤氲的浓郁香气让我中了一种叫做“荼蘼”的毒。我食不知味，毫无兴致于赏花赏景，总是沉浸在这种毒素下悲凉的想象着。
后来我查了此毒的毒性：荼蘼是春天的最后一种花， 开到荼蘼 了，便没有退路，也不能继续美丽了。多么绝望与颓废的两个文字。也是多么绝望和纳喊的两个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中了此毒的，就像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产生了许多幻想一样的。
现在，春风才吹开了金黄色的油菜花，才让柳枝微微的吐了新芽，才让大地稍稍的露出了丝丝的绿叶，才让燕子试探着飞了回来，怎么一下子的，我就中了春天最后一种花毒呢？
那满天满眼的黄色后面，我看到了一片灰色的天空，以及天空里偶尔随风飘走的风筝，摇摆着最后的尾巴，挣扎在一片浩如烟海的苍穹里，看不到方向，没有未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根在哪里？帮助在哪里？希望在哪里……
真的是“ 开到荼蘼花事了 ，尘烟过，知多少”吗？




（三）荼蘼花期
这是一座古老而美丽的寨子，它透着土家人亲切、平和、悠久的生活气息。站在它的边上，静静的看着它的形态，无形之中就会带你走进一种淡然、宁静的境界里去。
错落有致的土家木房，透着刀雕斧刻的美感，散落在一条山湾里，时而紧凑，时而分散。屋前屋后的翠竹笔直而郁郁葱葱；屋旁花草掩映下新油刷过的屋宇和农具。
我看到对面半山腰的一株白色的小花，它像极了我喜爱的一种花——清明花。它总是在清明节的这几天开得特别的灿烂、开得特别的芬芳，上坟的人都喜欢随手摘几枝带上，所以都叫它清明花。此时的山上并不绿意盎然。相反，还藏留着残冬后的枯草落叶，厚厚的覆盖了山坡。而在那些枯黄的野草间偶尔露出一抹淡淡的绿意，散落在枯叶间，显得零星点点。
这种花长着笔直的树干，它的花很小很小，可是却开得一朵接一朵的丰茂。特别是它那清冽而透骨的香味，很远就能闻到。这种香并不像油菜花香那般浓郁、也不似玫瑰花那般迷人、更不像桃花艳丽；它以一种素雅、清新、淡然的姿态出现在百花里，却又以一种喷涌的力度释放着自己短暂的花期……我喜欢这种低调的但却有内涵的精神和性情。
我爬到半山找到了它，却只是一株梨花。虽然有它的颜色和形态，却没有它的骨髓。带着淡淡的失望离开了，可是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却也释然了。有些花始终开在心底的某个地方。虽然无人问津，虽然没有人知道，可是它，以它的方式盛开着。
这花曾在遥远的记忆中留下一些伤感的印迹，却也在尽情的怒放中得到一点儿慰藉。最起码，存在过的情谊，不管皮烂骨枯，灰飞烟灭，沧海桑田，时空转换。在心底，活着的人，从不曾忘却。
荼蘼并不是一种春天最后开放的花，它代表着春天各种花开的最后季节。每一种花都有一段荼蘼时期。
我想我并不是中了“荼蘼”花毒，而是在自己的人生“荼蘼”期作最后的挣扎！         
   


（四）轮回的尘埃      
     客寨桥的门洞让人特别的有遐想，是一个拱圆形的门洞。一看到这门洞似乎就有回到古代的想法。就像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时光遂道的入口处，从此端进去，走出来的时候便是另一段远古的时空……
     而特别是对古代社会存在着别样情结和崇敬目光的我。从起步慢慢走过另一端桥洞，一共一分二十秒，这是我穿越整座桥的时间。
而简介上是这样描述的：横跨平江河。始建于元代，1952年因风雨剥蚀拆去亭廊，存长廊。南北走向，桥上有木结构三重檐……
这是历史上对它的描述。而我唯对它的三重檐非常的感兴趣。从外观看去的三重檐非常的有重叠感，让我想到下雨的日子里那些水珠顺着青瓦一层一层呈珠子线似的往下滴落的场景。亦或者外面雨声淅沥，电闪雷鸣，脚下洪水滚滚，狂风阵阵，我自在桥中晃荡着双脚坐在桥栏上待雨停，等风止，不急不躁的透过屋檐看天边横挂一匹彩虹……是何等的闲情雅致。
只是抚摸着那青石堆砌的墙，会感到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沉重感。这和黑夜里捧着《史记》的感觉是无可比拟的。读再多的书，触到的只是遥远时光中那些模糊的历史背影，而手指抚摸到的，却是历经几百年历史遗留下来的岁月的见证，这种感觉刻骨铭心。
倘若你是一块石头或者是一根木头，在河边，一站数百年；倘若你是其中的一粒尘埃，在时空的转换中独立于此数千年，不闻不动……
只有站在历史的物证面前，才能感受到历史的颤动。仿佛在诉说着经年发生的故事……
而独独在桥的旁边，两枝新柳以崭新的方式存在着，吐露出一片新芽和一身绿衣，在三月柔美的春光中摇曳一身的婀娜多姿，绽放着历史的另一季轮回风光。

纳沙居士

15
拉拉渡口

龚明举

走过边城曲曲弯弯青石板的小巷，来到清水江边。江水清碧，难见底。一艘乌篷的木船，顺着一根固定在两岸的钢缆，慢慢滑动。脚下是重庆，对岸是湖南，重庆这边是秀山洪安，湖南那边是花垣茶峒，溯流而上几百米，是贵州。渡口立了块形状怪异的石头，刻着“拉拉渡”三个字。
船靠岸，湖南过来的人登岸步入重庆，拾级而上，绝尘而去。登上木船，船中能容纳二三十人，靠一个铁环固定住横江的钢缆。船夫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坐在火柜上，手里拿着一个带槽的木棒，凭借木棒上的小槽卡住钢缆产生的推力，牵引着渡船向前移动。火柜中烧了一盆明明晃晃的杠炭火，柜上放着一个装钱的竹篓，一人一元，自觉缴费。
　　渡过百多米宽的江面，抵达湖南。码头边，路坎上，立了一排低矮的木房，门上贴着一副白纸对联，上联是“接引普度亿万道众”，下联是“过客祈福百岁老人”，横批是“福禄寿禧”。洪安街上做生意的王老板说，百岁老人叫蒋宗来，十几岁开始掌管拉拉渡上这条木船，一干就是八十多年，两年前才去世。八十多年来，经他那双结满老茧的手引渡的男女老幼、黎民百姓、达官显贵无以计数。他是凭着一种普度众生的信念，坚韧的毅力，把这个枯燥而又乏味，普通而又平凡，劳碌而又卑微的职业，坚守了近一个世纪！
　　临江是河街，路面用本地产的麻条石铺成。街外边是码头，零零散散停靠着一些等客的木船，靠里边是清一色的吊脚楼，经营着各色店铺。江中小岛名翠翠岛，因沈从文先生《边城》里的女主角翠翠而得名，岛上绿草如茵，桃红李白，垂柳轻拂。绿柳丛中，掩映着翠翠汉白玉的雕像，一只石雕的大黄狗守在身边，伴着她守望那份遥遥无期的爱情。如今，偶尔有恋爱中的男女，时常用翠翠的雕像作为照相的背景，是想让她见证一下他们或许能地久天长的爱情。
　　河街上游人如织，红男绿女身着春装，摆造型，照相，戏水，打水仗……有人提出，叫几只木船去贵州。一听到有人叫船，几只小木船就飞快地划了过来，靠稳，请大家上船。一个身材小巧、皮肤黝黑的妹陀也划船赶来，她的船总被别的船挤隔着，无法靠岸。我留意到了她的焦急和无奈，有意等别的船驶离码头后，才约了两三个人坐上她的船。边城的船，是单桨，操桨的人站在船头，用单手，也可用双手摇桨。小女孩背对着我们，用力划桨。她穿着一件粉色的T恤衫，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留着齐耳短发，耳垂上戴了副细小的耳珠，结实的身体随着船桨的起伏不停地律动，身上的曲线显得更加突出。她调过头来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如果身边蹲着一条大黄狗，或许我们会把她当成故事中的翠翠。
　　交谈中，得知女孩姓田，茶峒人，技校毕业后曾到广东打工，在私人诊所里当过一段时间护士。春节回家后，就不想外出了，打算在清水江上划船载客。我们恰巧是她第一天出船的第一批客人。介绍完自己，她突然放下船桨，拿起搭在船篷上的外衣，翻出几张名片递在我们手中，说今后来边城，如果要坐船，可以电话预约她。
　　岸边杨柳依依，水中碧波荡漾，船里歌声嘹亮，临船之间，有人挑起了水仗，惹来一片欢笑。船停在一块礁石旁，小田说，这块礁石叫“鸡鸣三省石”，站在上面，可以“一脚踏三省”。洪安街上，距拉拉渡不远，有家饭店的主菜是一个小铁锅里煮着贵州的角角鱼，湖南的石磨豆腐，重庆的山泉水，叫“一锅煮三省”。而小田呢，母亲是贵州人，父亲是湖南人，是边城的“混血儿”，身上延续了边地人的淳朴、善良，勤劳、剽悍。
　　一群花枝招展的青春靓女，像刚出笼的小鸟，聚集在另一只船上。她们登上礁石，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让船夫帮忙拍照。小田握桨站在船头，看着她们照相、欢呼、歌唱，脸上不时露出羡慕的神色，手中的船桨停止了摇动，滑落了好几次……
　　结束航程，船停靠在拉拉渡口。我站在岸边，看着小田摇着木船，钻过横江的钢缆，向翠翠岛划去。茶峒老街背后的山崖上，一座白塔折射着夕阳的金光，给古镇抹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边城如在画中。


16
飘飞不走的乡景


黄德刚
     
我是龙池人，龙池是我的故乡。
就在那些有意和无意之间，我和它，已不知不觉地穿越过了三十多年的时空岁月。故乡的一切，早已是人似物非，全然不是了当年的模样。可是，在故乡给我深烙的印迹里，那些才是永远不会飘飞而去的乡景。
故乡，有这样一条老街。
老街始建于何年？你不晓得，我也不晓得。当年我问及我老汉，他只是说：他象我这样大时，他的爷爷就打着马马肩带他在这条街上看舞龙耍狮跳花灯买麻糖了……你说是那年嘛？
的确，年代太久远。
我记事的时候，那是一条宽约三、四米，长也有两公里左右的青石板街。青石，就是武陵山区出产的一种极为普通的石灰岩石。它随处可见，随处可采。它需其貌不扬，确着着实实地渗透在我们武陵山区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小到用它来作磨子，碓槽，擂钵，石碾，地基石，碑牌。大到垒沟砌堰，修房造堡，架桥铺路，大凡都是用这种石头。龙池这条老街也不例外。青石板从街头一直铺到街尾的，大的约有一米见方，也有一些要小点。那些青石板，都被人们脚踩手练得青里泛绿，精光溜滑。在这精光溜滑的光影里，你看到了什么？我似乎看到有我的、你的、他的爷爷的爷爷正当太阳刚刚东升出云遮雾绕的山坳，就哼起调儿，肩挎犁铧，赶着牛儿去犁田的脚印；也看到有我的、你的、他的爷爷的老汉光着膀子，撂开腿，甩起手挑着白米下柳州的身影；还有我的、你的、他的老汉的老汉给我、给你、给他娶奶奶时燃放鞭炮的硝痕；更还有我、你、他玩摔泥巴“炮”搭出的炮弹坑坑哦！
老街呈南北走向。在南这头，地势较高，朝着秀山县城，人们习惯称之为上街，我家就在上街坐。另一头向北，地势较低，就叫下街了。一直向下走，就可以走到宋农、石堤，再走，就进入了湖南的地界。要下柳州，就是朝这头走哟！
当然，中间的那一段就叫中街了。
中街，在解放以前是这条街最闹热的地方。别的地方有的，这里也有。如盐铺，布店，饭馆，油坊，米行，钱庄……每到赶场天，四邻八乡的人就会牵上猪、牛、羊，或抓上一只鸡，提上一只鸭，双手在胸前护着刚从鸡圈里拣出来的一包鸡蛋、鸭蛋，挑上一挑柴，带上自家才新编的撮箕，背篼，斗笠，地里出的红苕、苞谷，高梁，大米，小米，黄豆，绿豆，豇豆，豌豆，花生，黄瓜，萝卜，白菜，青菜……山上采的竹笋，蕨根，香菌，木耳，银花，板栗，天麻，杜仲……甚至还有才守猎打到的野猪，山羊，用夹子安到的穿山甲，刚捉住或网到的娃娃鱼，鲤鱼，阳桶鱼，水田里出的黄鳝，鱼鳅，鲫壳子。总之，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只要是能换钱的，大凡都是有的。他们就这样牵着、抱着、背着、挑着，三三两两相邀而行，一路上或扯着家长里短的锁事，开着半荤半素的玩笑。或放开嗓子吼上几句山歌，哼几曲花灯调调。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街上。
这时，太阳已升到有一两竹竿高了哩。
于是，只有三、四米宽的街上也就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开来，真像是一锅搅不转的粥。各种高的、低的、尖的、细的、女的、男的、老的、少的、南腔北调的、土里土气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酒酣耳热后的划拳猜令声，猪、牛易主的嚎声……此起彼伏，如雷贯耳，经久不息。直持续到太阳落山之后，才人去场空，又复归于平静。
老街两边的房子，外面都有街阳。街阳的高处，可晾晒衣物。低处，妇人们就放置几张椅子，摆个筛筛簸簸，悠悠闲闲地剥个豆，选个菜，纳双脚底，缝补下衣服。嘴里还不忘说着四邻们的家长里短。男人们却没那闲功夫，他们埋着头，自个儿打桶，窟盆，编箩兜，修农具，忙得一塌糊涂。只有老者，摆上个茶凳，泡上一壶香茶，手里还操着一根长长的、用铜片包过了头的山竹水烟杆，边哼小曲边喝茶，跟小神仙似的。
这些房子，还不像乡下要讲究个朝向，大都是顺街而立，见缝插针，一家挨着一家，柱头挨着柱头，板壁挨着板壁，有的就干脆两家共用一堵板壁。两家人在自家说个话，就是咳个嗽，叹个气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男女之间干那事，也分得清是在什么时候干的，干了多久，干了几次。过来人都晓得这是正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隔壁还没有结婚的小兄弟，往往要拿这些事和老嫂子开开玩笑，胆小的，害羞得红了脸，低着头不理不睬。胆大的，她们就会嘻哩哈啦，三个、五个地联合起来，抓住你，摁在地上，扯出大奶子，拿你灌奶，搞得小兄弟们一脸的奶汁，羞得那小兄弟无地自容，面红耳赤，狼狈逃窜，从此在不敢在老嫂子们面前嚣张。惹得旁人，也引得她们的男人就像是自己打了大胜仗似的哈哈大笑。
街上的人家坐得如此之近，人也就亲近得很。同姓的人，自然按着家族姓氏的字辈分老和少，你就有了老太，公，巴（婆）伯伯、伯娘、满满、满娘、娘娘、姑爷、哥哥、弟弟、姐姐、妹妹。要不是同一个姓氏，也都会拐弯抹角地认出亲、沾上亲来。就有点像文革时期查家庭历史一样，可以向上追述八、九代，这是纵向的，也可以横向追述。你就有了表公，表伯，表叔，表娘，表哥，表姐，表妹。它们又可滋生表婆，表伯娘，表叔娘，表嫂，表姐夫，表妹夫了。如果实在“历史清白”，找不到一丁点儿亲和故的，那就依着年纪的长幼叫，见大喊大，见小叫小。大家就这么朝夕相处地喊着，叫着。时间长了，亲着的喊着更亲。不亲的也喊亲了，叫亲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不就是这个理吗？
有了这一层一层理得如此顺顺当当的关系，街上人要办个大事小务就好多了。特别是那家要有个婚丧嫁娶，生儿育女，播种收获这样的大事，人们都会不请自来。帮着你记个帐，收个礼，打个灶，抬张桌子，放个碗，拿双筷，洗个菜，切下肉，贴个对联……凡此种种，他们做了。就是你没想到的，他们也会提醒你，该怎么做，不该那样做。这样一来，所有要求完美的事，也就更完美了。看，主人家的感激写在了脸上，帮忙人的自豪却藏在了心里。
其实，生活中的一切，没有谁刻意去掩饰，也没有谁刻意来雕凿，这一切和那一切都将无一例外地要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北去的寒风里。老街，也如此。这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想逃而逃不掉的宿命。
但是，它的身影和那温馨的乡情，确深深地浸润进了我的心里，成了我心中一生都永远飘飞不走的乡景。
生活还在继续。现在的龙池街又是了别番模样，生活在这条街上的人，又将会有他们心中永远飘飞不走的乡景了。
但愿这乡景，比我心中的乡景更美！